翌日,这事就传到迎春耳里。

    「你说,这位贵人特地要去参加漕运总督府上的赏花宴,是不是他有心要查案?还是他根本就是官官相护,是去说几句让总督大人放心的话?」卓韵雅懒懒地倚在榻上,边尝着厨房刚出炉的桃花糕,「说来也怪,为何这位贵人喜欢吃糕点?每天还都有不同的花样,不过算了,咱们是沾了他的福气才能尝这些。」

    迎春看着碟子里的糕饼,每天送来的是不同的样式,但都是她喜欢的……她不认为宇文恭看穿她什么,毕竟他确实也爱陪她吃糕饼,眼前最重要的是,他明明该回京了,为何留下,甚至还要去赏花宴。

    为了查夏税吗?每年夏税会在四月初开始沿着卞江的几个省,由督粮道押着运至卞下,在五月时一起汇集由漕运总督拥粮进京,向皇上汇报夏税的数字。

    而层级愈高的官员一旦设宴,总是掺杂着各种利益,如今这时间点又颇微妙,若真想查到些许蛛丝马迹,正是时机,但那些事又岂可明目张胆地摊在阳光下待他去查?

    到时候必定是重重戒备、布署森严,就算他真能窥探一二还能全身而退吗?他对他七叔有情,却不代表他七叔对他有义。

    「……迎春,我说了这么多,你好歹也吭一声吧?」卓韵雅真的很气,从不知人生里想找个人闲聊竟是如此难。

    「我有事先走一步。」迎春朝她微颔首,迳自踏出房。

    卓韵雅目送她离去,只能无奈摇摇头,心想也许她应该去借只猫来玩玩才是。

    「你来这里做什么?」宇文恭的书房门前,奉化目光冷沉地瞪着迎春。

    尽管三桩命案都已经结案,其家属都不愿再追查,然而在奉化眼里,她依旧可能是凶嫌,尤其当初他三番两次跟丢人,如今想来更是羞恼成怒。

    「走开,我有事见他。」迎春淡道。

    这小子怎么几年不见成长,还是一副蠢样子?

    奉化闻言怒斥,「放肆!胆敢直称大人为他!不过是个小丫鬟而已……」

    「迎春?」

    奉化才开口教训,宇文恭已经拉开门板,意外迎春竟会特地到他院落来,

    见宇文恭将注意力都搁在她身上,奉化更加认为这个丫鬟居心叵测。

    「走开。」迎春毫不客气地将奉化推开,直视着宇文恭,「我有话跟大人说。」

    「大人,不能让她——」

    「进来吧。」宇文恭截断奉化未竟的话,将门拉至全开,反身回房。

    迎春大大方方地踏进书房,压根没将奉化当回事,气得奉化牙痒痒的,站在门口瞪圆一双眼,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你想说什么?」宇文恭好整以暇地等着。向来寡言的她,到底有什么话想对他说。

    「听说大人要前往漕运总督府上的赏花宴。」

    「所以?」

    「我想自荐随大人前往。」

    宇文恭掩去意外之色,想不通她这么做的用意,况且带着她去……

    「就凭你也想去?莫不是想要借此攀高枝吧?」奉化毫不客气地岀口嘲讽。

    迎春瞧也不瞧他一眼,「有些人不长脑袋也不长身手,好歹是武官,却连盯梢都盯失败、跟人跟丢人,不好生回去检讨,怎么还有脸说话?」

    宇文恭扬起浓眉,便听奉化气急败坏地道——

    「你在胡说什么?我不过看你是个姑娘家,所以一时没了戒心罢了!」

    迎春懒懒睨他一眼,「我说了是你吗?」

    「你!」奉化整张脸涨得通红,又羞又恼,偏偏对方是个姑娘家,他又不能如何,简直要憋死他!

    就在这当头,宇文恭忍俊不住地笑出声,还扶着额笑得一脸愉悦,教奉化觉得悲催极了,怎么他这个随从遭人嘲笑了,主子还跟着笑他。

    迎春直睇着他的笑脸,发自内心的笑意染上他深邃的黑眸,教那俊美五官更加夺目。细细打量着他,她这才发现他俩已有五年未见,这五年来他彻底褪去青涩,已经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了。

    半晌,宇文恭止了笑意,眸底眉梢却依旧噙着笑,就连开口时,那厚薄适中的唇也带着笑。

    「虽说你的身手该是不错,但咱们几个男人出门带个丫鬟实在不像话。」又不是十几岁的少年了,带丫鬟出门只会招人笑话。

    奉化听完,心里觉得舒畅多了,就怕大人真着了这妖女的道。

    「我可以扮男装。」迎春早有应对之道。

    「你?」宇文恭打量着她。

    秀眉杏眼、菱唇桃腮,是个细致的小美人胚子,就连骨架也不大,身形不算顶高,想扮男人……有难度。

    「我可以。」迎春坚持。

    宇文恭背靠至椅背,双手环胸地问:「你为何想去赏花宴?」他想不岀她有任何非去不可的理由,但也许能借此査探到他不知情的细节。

    「当初与傅老板牵线的那名官员也许会前往,我要是见着了,可以告知大人。」迎春早已想妥理由,也笃定他定会带她前往。「先前有两名大人都遇害了,可这位大人倒是一点消息都未传出,早先没跟大人你提起这事,乃是因为我曾不小心撞见他与傅老板交谈的一幕,却不知他姓名,这才没说,就连卓娘子也不清楚这事。」

    她这是试探,如果他已无意办案,他大可以回京,还留在这儿做什么?

    这理由确实说服了宇文恭,他细忖了一会便对着奉化道:「奉化,去街上买套适合迎春穿的袍子,料子细致点,样式新颖些。」

    奉化不禁哭丧着脸,不能接受宇文恭竟给予他如此羞辱的任务,他跟这个丫头可说已经是有着不共戴天之仇了,如今竟还要替她买衣袍,甚至届时还要与她一同前往赏花宴……这妖女!

    赏花宴当日,临出发前,当迎春站在宇文恭面前时,他瞬间失了神,仿佛见到公孙回到他的面前。

    迎春一袭玄色绣银边的锦袍,腰间以月色革带束起,缀以绶带玉佩,长发束起缠上丝绦,露出小巧五官,本该令人觉得是个娇弱的姑娘,然她眉宇间的英气噙着凌厉,负手而立的傲然姿态,俨然是位光风霁月的小公子。

    别说宇文恭呆住,就连前来会合的应容都被迎春这一身扮相给慑住。

    明明是娇艳如花的小丫鬟,怎会着了男装便真有了男子的英气,尤其颇有几分当年公孙的气质,这小丫鬟的身分实在太启人疑窦了……

    忖着,偷觑宇文恭那怔愣住的神情,应容不禁苦笑,心想,他分明是放不下公孙。

    「大人,时候差不多了,咱们出发吧。」应容刻意出声,拉回宇文恭的心神。

    宇文恭近乎狼狈地回神,模糊地应了声,暗骂自己竟看得出神。

    「还成吧,大人?」走到他身社,迎春刻意问着,嘴角不自觉地勾起。

    她想,他方才看得岀神,也许是因为他从她身上看见了公孙令的影子。她就是故意的,还跟卓娘子借了黛粉将眉给画粗了些,隐去些许女子的娇弱感。

    宇文恭睨了眼,若有似无地应了声,随即快步跟上走在前头的应容。

    迎春见他近乎落荒而逃的神情,不禁疑惑地微蹙起眉头。

    为什么要逃?他该是会喜欢与这样的她亲近才是……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她想得入神,压根没察觉奉化竟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旁,待她察觉时,便见奉化笑得一脸小人得志的模样。

    「打哪来的细作?」奉化敛笑,露出几分狰狞。

    迎春凉凉瞅着他,「要是觉得太热就去喝口凉茶。」在她面前耍什么凶狠?

    「我问你到底是谁派来的细作,故意装扮成当朝首辅大人接近大人,你居心不良!」他跟在大人身边算来也有十年,大人与公孙大人的交情他全看在眼里,当初公孙大人落河下落不明时,大人不食不眠地发船寻找,直到公孙大人终于归来,大人才安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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