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满腹的心事,奕譞阴着脸了王府,福晋叶赫那拉氏伺候着换了朝服,自然免不了那每日一问:“儿子今日可好?”

    奕譞正没好气呢,听福晋这么问,登时严厉的道:“放肆!和你说了多少次了,那是当今皇上!是皇上!”

    被奕譞这么一吼,那拉氏的眼泪瞬间就下来了。她何尝不知道那宝贝儿子已经成了皇上,从此君臣分隔,就好像天人隔路一般。然而明知道亲身骨肉近在咫尺却不能相认,这对一位母亲来说是何等的煎熬。那拉氏现在已经变得有些抑郁了,她只能通过每天进宫的丈夫来得到一点儿儿子的消息,这甚至成了她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看着默默流泪的妻子,奕譞心中也不是滋味。他何尝不知道妻子失去爱子的痛苦,但是这王府里说不定那个丫鬟、太监就是别人安排的耳目,若是这样的对话被有心人听去了,那无论是对皇上,还是他们自身,都会带来极大的影响。如果有人因此借题发挥,说不定连自己也将失去进宫面圣的机会。

    叹了口气,奕譞拍了拍福晋的手,随后道:“越南那边军前失利,法国人攻占了越南王都,越南国王被迫投降,皇上正为此时发愁呢。”

    那拉氏听了大惊:“怎么好好的,突然就败了?”

    她到不是担心越南局势,而是担心自己的宝贝儿子会因此愁坏了身子。

    “前些天不是还说打了大胜仗么,还砍了法国人上前的首级,还说要进京献俘,这才过了几天哪,就败了?亏了市井里还传说什么‘永福、永福’,说是大清的福兆,这黑旗军原来也是泥人一个,怎么这么不经打”

    一边念叨,一边抓着醇王的胳膊追问:“那朝中大臣么呢?他们怎么说?不是有六个辅政大臣么,他们应该有主意吧?朝廷打算怎么办?这不能什么事儿都要皇上操心啊,那养着一班大臣干什么用!”

    奕譞被那拉氏碎碎念叨的心烦意乱,“啊呀,你就不要在一旁添乱了。你没看我这不正在想办法呢么?还有啊,你不要一天天的和那些市井妇人一般念叨什么‘福兆、福兆’的,这大清的江山是要靠祖宗护佑、靠满朝的文武百官中兴的,不是靠什么‘福兆’!而且,越南投降也和黑旗军没关系!”

    奕譞话虽这么说,但心里可以没谱,看今天这架势,这满朝的文武百官恐怕能靠得住的还真没几个。

    想到这儿,他又想起来一个人。左宗棠,世人都说左宗棠是忠烈之人,而且又是越南事件中坚定的主战派,现在越南战败,这位老将能不能再次出马,南下安抚局势?自己是不是应该去拜访一下这位老将?

    那拉氏可没奕譞想的这么多,她只听到丈夫说了句:越南投降也和黑旗军没关系。那拉氏纳闷了,这越南的仗不是刘永福的黑旗军在打么?怎么这打胜了是刘永福的功劳,打败了却和黑旗军没关系了呢?

    老娘们就有这个好处,兹要是事关自己儿子,那怕天上下刀子,这事儿也得给弄清楚了。

    “王爷,这朝野上下之前不是一直说这越南的仗不是刘永福的黑旗军在打么?前些天兵部还为那刘永福报功呢,怎么这打胜了是刘永福的功劳,打败了却和黑旗军没关系了呢?”

    奕譞正想着是不是应该立刻去拜访一下左宗棠,听那拉氏在一旁不依不挠的问,不耐烦的道:“越南投降不是因为黑旗军,是法国人绕过黑旗军直接攻打的顺化,越南国王被法国人围在了顺化,这才投了降。”

    那拉氏这才弄明白,“哦,那这么说,就是法国人打不过黑旗军,所以偷着去攻打越南王城了?那咱们没败啊,那越南国王为啥投降?”

    奕譞快被自己的福晋折腾蒙了,“我不是说过了么,越南王城被法国人占了,越南国王能不投降么?”

    那拉氏更懵,“这越南不是大清的属国么?咱们大清还没败,他越南有什么权利投降?黑旗军这么能打,法国人都怕他们,王都被法国人占了让黑旗军再给夺来不就完了么?”

    在她看来,这似乎是理所当然的,就像是自己下面的王庄被某个不开眼的官府衙门征了税金,自然是王府出面把钱再要来啊,难道就凭一个在王庄里种地的庄客就能把这事儿定了?

    “哎呀,这不是”奕譞突然愣了

    ‘咔嚓嚓’外面突然一个响雷,闷热了还几天,这似乎终于要下雨了,看着雷声,这雨兴许还小不了。

    但奕譞的心神却完全没有被外面的天气所影响,他脑海中的那声霹雳,是因为福晋的一句话!

    “对啊,黑旗军并没有败,朝廷也没有败,越南国王只是属国君主,放在大清也不过是个王爷,哪里有权力决定一国之荣辱?而且这事儿也由不得他决定!”

    一言惊醒梦中人,奕譞的心中豁然开朗。

    “来人!更衣!备马!本王要即刻进宫!”

    看着外面的倾盆大雨,载恬不禁苦笑连连。

    这大雨来的还真是应景儿。下午的时候还在说这天气炎热是因为大清的盛世来临,好比这烈火烹油,乃是吉兆。这刚刚收到越南投降的电报,老天爷就紧赶着给来了这场大雨,似乎是生怕浇不灭这盛世的大火。

    “火上浇油、火上浇油,这火要是被浇灭了,再浇多少油又能怎样呢?”

    正想着,毓庆宫的管事太监方峰轻轻的走到身边道了声:“皇上”

    “怎么?”

    “皇上,醇亲王到了,说有要是求见。”

    载恬看看外面的大雨,皱了皱眉头,这么大的雨还着急吗怕的赶来,难道越南的局面再次恶化?还是法国人的舰队开到广东、福建沿海了?

    “宣”

    “嗻!”

    方公公转身出去,不多时,醇亲王奕譞快步走了进来。

    “这么大的雨,醇王不在王府陪着福晋,怎么又进宫来了?有什么急事么?”

    事已至此,载恬也不怕在听到什么坏消息了。

    奕譞‘啪啪’两声甩下了马袖,上前躬身道:“皇上,臣想明白了,咱们还没有输,越南还没败!”

    ‘轰隆隆’

    又是一声惊雷碾过!

    法国政府几十年的野心图谋,终于在孤拔与何罗恾的合力下,一朝实现。立此大功,何罗恾自然用最快的速度将电报发本土,当然,电报中不会忘了将波滑的‘战绩’渲染一番。

    自何罗恾来越南后,波滑就始终不配合,就如同本次行动,先是找借口不提供兵员支持,更是私自提前行动,意图抢功。何罗恾有了这么好的诋毁对手的机会,自然不会放弃。

    得知顺化条约签署的消息,几乎所有在越的法国人都为之欢欣鼓舞,唯独有一位对此感到万分不快,那就是妒火中烧的波滑将军。

    顺化条约签署后,越南政府命令其军队不能再与法军为敌,同时断绝一切对黑旗军的供应。蒙受窝囊的怀德之战羞辱的波滑,再次决定自行其是,利用这一大好时机,向黑旗军发起第二次攻势,与洋洋得意的大英雄库尔贝、何罗恾平分秋色,抢一点风头。顺便一雪前耻。

    因为之前的额洪水,黑旗军业已撤出怀德,波滑下一阶段的目标,就是山西门户丹凤!

    丹凤是越南北部山西省的一个小小县城,规模按照大清的水平仅类似于村镇,因为梗扼在河内通往山西的红河要道上,是山西城南方的重要门户,显得战略地位格外重要。

    丹凤县的地形十分特别,全县四面环水,绕境而过的红河水犹如天然的护城河屏护着城市。为了防范洪水,全城四周修有高高的河堤,同时还兼具着城墙的功能。在怀德因暴雨洪水被迫撤退后,刘永福率领黑旗军就看中了丹凤的险要地势,在丹凤及周边村寨安营布防,准备以此阻扼法军北侵。

    8月31日,调动来进攻丹凤黑旗军的部队陆续由海军东京分队军舰直接载运到城南的巴兰村,这一次波滑仍然是出动了自己手中一半儿的兵力,包括法军第2团第26、27、29连,第4团第25、26、27连和3个越南雇佣军步兵连共一千多人。

    9月1日凌晨,东京分队炮舰“马枪”、“大斧”、“闪电”跟在向导小轮船“鹈鹕”、“海防”身后,最先出发。根据作战计划,他们将航行至丹凤河段以北的底河水域,与停泊在丹凤河段以南的东京分队剩余舰只两端呼应,共同封锁住整个丹凤河段,以火力阻绝黑旗军获得北援和北撤的道路,配合陆军作战。

    早晨7时,夏天的越南北方已经是闷热不堪,巴兰村中传出一阵阵军号声,东京远征军部队开始出动。

    但是因为怀德之战失手的经历,让波滑心里对黑旗军有了某种莫名的畏惧。因此,波滑将越南土著步兵第1、2、3连的雇佣军安排到了危险性较高的左翼纵队,剩余的法国部队组成右翼纵队,如此一来,沿着红河江岸行军的法国部队,实际处在越南雇佣军和东京分队炮舰的左右保护中。

    但波滑觉得这样的安排还不够保险,右翼的法国纵队前方,又增加了一支越南人部队充当前哨盾牌。

    此时东京分队的炮舰已行抵丹凤北方的底河河段,但是法国水兵却怎么也分辨不出,树木葱郁的河岸上,究竟哪里是村镇。炮舰“闪电”对准一处疑似庙宇的地方胡乱开了几炮,结果一无所获。正在这时,抵近河岸侦察的小火轮“海防”、“鹈鹕”突然遭到岸上的炮击。

    驻守丹凤的是黑旗军李唐、庞振云的两个营。

    刘永福在留下二人的时候,曾特意嘱咐两件事:第一,密切关注法军动向,一有行动,立即通知山西;第二,法军炮舰犀利,切勿与其争锋,修缮好岸防工事,待其上岸,在予以歼灭。

    得了这两条金科玉律的李、庞二人时刻关注着法军的动向,因此法国人一出动,两人就得知了消息。提前做好了准备。

    此时见堤岸上黑旗军的炮台已经率先开火,事先隐蔽在上游港汊里、一直观察着法国军舰的动向的5艘黑旗军帆船,看到2艘法军小轮船已经进入射程范围,马上将帆船甲板上的伪装全部撤除,水勇门填装火炮,架起抬枪开始作战。

    猝然遇袭的法国军舰顿时手忙脚乱进行避和还击,但黑旗军牢记刘永福的教导,根本不与法军接战。船上的水勇将事先填装好的枪炮打过一轮后,纷纷跳水逃走。

    失去掌握的小帆船顺水而下,飘向法军炮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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