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bsp;听陈桂士要建善堂,黎元方给他和父亲的杯子里都添了茶,貌似随意的说道:“陈世伯您的这个提议好啊,要是有一个民间的慈善机构来帮助病难贫苦者的话,省城的整个社会状况也会好很多,如此积德行善的好事肯定会有很多人支持的,这事若提了上去相信官府也会大开绿灯。”

    “大开绿灯是?”陈桂士问道。

    “哦,就是一路畅行,毫无阻碍的意思。世伯,善堂打算什么时候正式成立?可想好了名字?”黎元方问。

    陈桂士看看黎仁超:“正式成立嘛,若是筹备的顺利的话就定在府试开榜那天。名字我与几位好友商量了,黎贤弟觉得‘爱育善堂’这个名字怎么样?取的是神爱世人之意。”陈桂士是个基督教徒,早年刚在英国洋行当伙计的时候受洋老板影响就入了教,至今已经是个虔诚的教徒。

    “恩,这个名字……”黎仁超想说点什么,他是不反对加入善堂的。不过他的授艺恩师是白云山能仁寺的高僧,加入的这个善堂要是有明显的洋教背景的话,以后消息传出去可能会被江湖同道骂为欺师灭祖的,可他又不好直接跟陈桂士说这个名字对他有些犯忌讳。

    父亲的心思黎元方明白几分,他用公筷夹了点干炒牛河放到陈桂士的菜碟里:“干炒的河粉,陈世伯尝尝。”然后当着陈桂士的面问父亲:“父亲是不是觉得官府可能会对‘爱育善堂’这名字的释义有忌讳?也是,洋夷连番欺辱中国,官府听了这名字嘴上也许不说,但心里肯定是不舒服的。”

    “名字不好吗?”陈桂士问道,尝了口牛河,笑称味道不错。

    黎元方点头:“名字是不错,可就是洋味太重了,这个……陈世伯觉得‘仁爱善堂’这名字怎么样?这可以解释为两层意思,首先神是仁慈的,神爱世人这点不容置疑;再者从儒家的角度来讲又可理解为仁者爱人。孟子说仁者爱人,有礼者敬人。爱人者,人恒爱之;敬人者,人恒敬之。若是这个名字的话,相信既能体现神的仁慈,又能得到官府的认同。”

    “……呃,我与几位好友也是上午暂时定下来的名字,并没在其他方面多考虑,不过贤侄说得有道理,‘仁爱善堂’这名字确实比较合适。”又挑了几筷子牛河品尝,陈桂士想了想后才说道。

    黎仁超笑着点了下头:“陈兄要是觉得合适那再好不过了,善堂开办我会加入。”

    “那好,我今天来除了想要与贤弟商讨共同扶助贫困童生外,最主要就是说这件事的。”陈桂士举起杯子:“黎兄弟能答应,我回去与钟兄林兄他们也就有交代了。来,黎兄弟,为咱们以后的合作干一杯。”

    两人喝了酒,黎元方给他们重新斟满,陈桂士又与黎仁超说了些他们几个绅商上午临时想的善堂组建草案。

    整个草案构成的前因后果在酒席上黎元方也没听太明白,等陈桂士说完告辞离开后,黎元方又问了下父亲,才理出个头绪:

    上午黎仁超去文澜书院把自己被提为查街委员的事报给局绅,闲聊时有七十二行的局绅得知黎仁超要在府衙门口举办助学仪式,局绅觉得这是一次增加他们影响力的好机会,于是召人商谈决定做这几件事情:首先,就是陈桂士受七十二行的几位绅商所托,来请入黎仁超举办的助学仪式,借这次助学仪式把善堂的概念推出;然后,借善堂布施行善的举动增加他们在省城的政治影响力;最终以此来撬动广东十三行在公局的统治基础。

    黎仁超答应加入七十二行,陈桂士才把行内这次会议的会议jing神做了传达。得知助学仪式上府署县署的掌印官也都会参加后,为了拉拢住黎仁超的心,陈桂士隐晦的透漏了一个行内情报,即七十二行里已经有人和省城的一位大官搭上关系,有这位官员相助,广州十三行的某个大家族没几天好ri子可过了。

    这七十二行的谁和哪位官员合作,要让十三行中哪个家族倒霉,陈桂士倒是没细说,也许是现在黎仁超还不够级别了解这种机密的细节。

    反正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十三行的繁华时代即将成为过去式了,未来属于新兴行会七十二行,只有跟七十二行走才会有前途。

    晚饭之后,黎仁超向三叔请教黎家下一步该怎么走时,感叹着说道:“我原以为成立善堂就是为了积德行善的,没想到背后还有这么一重重的心机算计。”

    “商场如战场,既然是战场就讲究兵不厌诈。看来你出去开这个车行是对的,独自在商场上行走学到了不少的东西。”黎敬禹很欣慰地笑道。

    黎仁超点点头:“那我们黎家下一步该怎么做?”

    “你觉着呢?”黎敬禹不答反问。

    黎仁超想了一会,试着说道:“黎家加入了七十二行和‘仁爱善堂’,之后也不能把主导权都交给那些局绅,能有自己的话事权最好了。”

    “恩,那你打算怎么争取自己的话事权?”黎敬禹问。

    “县衙不是发出布告,让各行各业街区局所举办团练吗,”黎仁超默然了片刻,最终还是答道:“说起举办团练,七十二行的那些商贾士绅筹备练饷还行,可是这些行里的人有谁比我更合适担任练首。”既然都已经当了查街委员,黎仁超也不怕再当个团练首领。江湖上的风言风语看开了就没什么了,手里握着权力让人不敢欺辱才是真的。

    黎敬禹笑着赞同:“话倒没错。”然后语气一转说道:“可若是他们在行外找呢,找他们认识亲近的,而且知兵的人。在他们眼中,也许广东十虎就是几个武功高强可以以一当十,以一当百的武夫罢了,真正领兵练兵你又知道多少?想要成为团练练首,有没有更具体的办法?”

    “更具体的办法——暂时还没有。”黎仁超摇摇头道,他以前大多数jing力都花在研习武艺上了,几乎没研究过险恶的人心,最多也只见过几次骗人上当的典押业骗局,上当这个词就是典当行传出来的。现在对这些与人斗智的事情难免生疏了一点。

    黎敬禹引导道:“其实你最近常去车行教属下们练武做的就不错,到时候七十二行要是组建团练的话肯定会想到黎记的车夫。不过与其等他们来拉拢你,不如你先拉拢一批势力让他们来依靠,这就是主导权的争夺。”

    “拉拢谁?”黎仁超开始想。

    黎敬禹问:“黄麒英的儿子开武馆的时候你不是也去观礼了吗?听说黄麒英还托你在省城多照应他儿子。”

    “黄飞鸿?他确实不错,以前在铜、铁行和三栏行都教过徒弟,”黎仁超算了一下:“黄飞鸿要是带徒弟们过来的话,再加上车夫和木器行的伙计差不多能凑二三百人。”

    “人虽不多但个个身上都有点功夫,也算得用了,那你最近和黄飞鸿有没有来往?”黎敬禹问。

    黎仁超点头:“上个月他来车行拜访过两次,这个月在雨轩楼和人吃饭时碰到过一次。这样吧,明天我让吴棠去洪拳武馆看看,若是黄飞鸿得空的话请他过来与我一起喝喝茶。”

    “嗯,要是能人合一处将打一家的话我看请他做个教头挺合适的,练兵的话洪拳比你的七星拳更适合一点,你以前是这样说的吧?”黎敬禹问道。

    黎仁超笑道:“我是说洪拳硬桥大马、稳扎稳打比较适合战阵练兵,如果要是元方说的那种抓舌头的斥候的话,那还是练习七星拳和擒拿手比较好。不过黄飞鸿确实很适合做团练教头,从跟他这段时间的接触来看,他是个心细沉稳习惯当老师教徒弟的人。”

    “那就和他谈谈,看能不能说服他与你一道共创一番事业。”黎敬禹捋捋胡子很豪气的说道。

    黎仁超只是答应一声,不过他也没有把握一定能说服黄飞鸿。

    黎敬禹说道:“人都是有缺点的,仔细的聆听和观察总能找到说服别人的办法,就算他不同意也没什么大事,今年成不了团练首领也不过是再等上一年而已。明年元方就考院试了,不出意外十有八/九都能过,等他成了秀才就能ziyou出入文澜书院,到时候可以再想办法争取,实在不行还可以去捐个官。”

    “三叔,无论如何我也不会去做捐官的。”黎仁超坚决拒绝道,这是他的底线了,他想换个话题,于是问:“陆兄还没确定捐多少助学基金吗?”

    “唉!这位东家呀,比起他爹来实在是太优柔寡断了,一点小事都拿不定主意,最后我和秦掌柜帮他做主,决定捐一百两,到时候打个横幅也好看些,三十两五十两的到那天挂上去就是给‘信亨’丢人。”黎敬禹叹道。

    黎仁超笑了一下:“陆兄和他父亲不一样,就喜欢做甩手老板。”

    “这押店是他父亲孤身来省城一点点打拼出来的,当然要比他在意些,而且他也没有老东家那股子豪气。”黎敬禹评价道。

    听了这话黎仁超不禁回过头来检讨一下自己,是否最近因为涉身官府而做事有些缩手缩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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