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再去理会神情错愕的老李家人,陈金在白启林的陪同下,先行离开了村委大院。

    大街上,诸多看热闹的村民们,纷纷向陈金问好,一个个面露感激。

    若非是陈金出手,他们的钱,可就很难再要回来咯——他们可都听几个村干部说了,如果不是陈金心软,顾念都是街坊四邻,才不会拿出这么多钱去买李志忠那两个水泥制品厂的烂摊子,如果卖给别人……两个厂别说六十万了,三十万都没人要。

    再如何便宜,谁敢买这两个,将来注定会麻烦不断的破厂子?谁不害怕,将来李志忠和老李家的人再去厂子里闹事?

    陈瘸子不怕!

    这次全村人被李志忠骗走的钱,陈瘸子挨个儿点名还钱,偏偏就没还老李家各房头。

    态度很明显,爱谁谁!

    于是大家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去年,陈瘸子还未入狱前,老李家的人在李志忠的带领下,欺辱陈瘸子的儿子陈自默,把那孩子打了好几次,打得头破血流……

    难不成,李志忠如今这般下场,都是陈瘸子搞的鬼?

    猜疑归猜疑,没人敢说出来。

    况且,说出来也没人信,自己都觉得不可能——如今全村谁不知道?人家陈瘸子,对李志忠那可是一向以德报怨的。

    老李家的人忌惮害怕陈瘸子,也确实不占理,所以不敢硬堵着陈金不让走,但既然乡里和县里的干部们害怕村民们聚众闹事儿,那就堵着这些领导不让走,让他们给个说法。

    那位负责此事的县领导,都懒得理会他们,直接由警察护送着,上车走人了。

    乡领导和村里几个干部,负责“安抚”老李家的人。

    乡长板着脸义正词严地说道:“李志忠和村民们之间,涉嫌诈骗,且确实欠下了村民们的钱不还,这,我们会给予照顾,陈金在我们的劝说下,也愿意帮助村民们挽回损失。你们不一样,你们是李志忠的本家人,你们是一家子,你们之间的欠款,是自家的账,关上门一家子商量去,和谁都谈不上啊。再说了,直到现在水泥制品厂还欠着许多为外债没还清,人家陈金上来就替你们家背了债,你们凭什么要钱?我看啊,等回头李志忠回来了,你们找他要钱。我可告诉你们,谁也别闹事儿,你们现在如果敢闹事,对李志忠可没好处,现在上级领导和警方,还在考虑是否追究李志忠的刑事责任呢,他如果被判了刑,你们就更没指望了!”

    得,一番话说得老李家的人,全都战战兢兢,欲哭无泪。

    这,可如何是好?

    事实上,李志忠在村里风光了这么多年,在家族中又是顶梁支柱,他自己也要这张老脸,所以借的最多,最早借的,就是家族各个房头的钱,几乎是,借光了各房头家里的存款,因为,他觉得去借别人家的钱,丢人啊……而他借钱的时候,各房头也是毫不犹豫,毫不担心地把老本儿都拿了出来,就是因为,他们相信李志忠,是村长,有两个水泥制品厂,在外面生意兴隆,他不差钱,家族各房头也都指望着靠他,去挣得比村里人大多数人更多的钱。

    哪曾想,辛辛苦苦这么多年,到头来却因为李志忠一人走了条不归路,家族各房头,所有人,都被坑了!

    当老李家的人全都垂头丧气,愁眉苦脸地从村委大院里出来的时候,他们看到,大门口一侧,陈瘸子的儿子陈自默,那个去年还被他们欺辱,被他们打得头破血流的半大小伙子,站在那里如他父亲那般神情淡漠地看着他们离开。

    就像是,在幸灾乐祸地看笑话。

    于是老李家各房头都豁然想到了一件事,并深深地懊悔着,如果,我们没有出于本家人的亲情,从而和李志忠站在一起欺负过陈自默,是不是,这次我们就能拿回到钱了?

    在陈自默的注视下,以及那个站在陈自默身后旁侧,像条狼一样,警惕十足盯着所有人,似乎随时都要择人而噬的家伙,老李家的人全都低着头,心里千头万绪,又不知如何是好,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从昨天下午到现在,这件事引起的轰动效应,发展速度之快,完全出乎了陈自默的预料,也让年轻的他,思维都有些跟不上了。今天又亲眼看着村委大院里发生的一切,以及听着村民们的议论,老李家的人在村委大院了的争执吵嚷……

    为什么,会是这样的情况?

    陈自默心里很清楚,李志忠走到今天,乃至村里现在的状况,都是父亲在看似不惊不动之间,平地起风搅出来的浑水。

    他心思,似乎也有些了悟,学到了什么。

    但,还是混混沌沌的。

    郁积在心里一年多的仇恨,现在顺畅地发泄了出去,不止是针对李志忠个人,还有整个老李家的人!

    舒服了,满意了,可心里还是,不明所以,似乎还略有些遗憾。

    回到家门口的时候,夜幕已经完全拉上,只见街门口已经挂起了通红的灯笼,红晕灯光下,两尊石狮子威风凛凛,似乎那狰狞的面庞,都带上了春节的喜庆。

    院内,白启林把前后院的廊檐下都挂上了灯笼,陈金站在梯子下面帮忙给看着高度和距离。

    两人都是笑意盈盈。

    看到陈自默从外面回来,神色间带着掩饰不住的困惑和那么一丝消沉,站在梯子上的白启林笑道:“金哥,看来自默还是不满意啊,你啊,也别藏着掖着了,直接告诉他得了。”

    “有什么后手?都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陈金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而看了眼站在旁边,沉默不语的儿子,陈金微笑着,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闲唠家常般说道:“事情还没完,现在就琢磨怎么回事了?还是同情老李家的人?”

    “我想的是,值不值?”陈自默皱眉道:“我在滏渠乡中学时的班主任朱慈军老师,曾经和你说过意思差不多的话,有些人,对我做过再怎么过分的人,我曾经再怎么记恨他,是否还有那个必要,去耗费精力、财力等等,去实施报复?尤其是,像针对李志忠这样的人,能让他走到今天,你付出的代价,是不是太大了?”

    陈金怔住。

    站在梯子上正挂着灯笼的白启林,也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扭头诧异地看着陈自默,神色间,满是欣慰的喜悦。

    陈自蛮也露出了疑惑的神情,看看干爹,再看看干弟弟,又看看那个让他一直以来都感觉很不舒服,打从内心里警惕、畏惧所以厌恶,但又有些亲近的白启林。

    “自蛮,来扶着梯子。”陈金招呼陈自蛮过来扶梯子——其实也就是在下面随时帮忙搭把手递东西什么的——白启林这样的人物,一不可能从梯子上掉下来摔到,二,梯子也不可能在他的脚下,歪倒。

    陈金拿起旁边的毛巾擦了擦手,点上支烟,微笑道:“你能想到这一层,我和你启林叔的心里面,很欣慰啊!那,这也是我这几天打算要和你讲的,李志忠这样的人,当然不值得我去费心费力地施以报复,在你看来,可能让他走到今天这一步,期间需要做的准备,以及付出的心血会很大,但事实上,你爹我只是闲着没事儿的时候,就当作斗蛐蛐找个乐子解闷儿罢了,这根本不叫事。当然,李志忠这么快就倒下,也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以前我也高看他了,不过恰好,他这么快倒下也帮了我的忙,接手两个现成的水泥制品厂,你爹我以后啊,就要真正开始踏踏实实做买卖,赚点儿小钱,过舒心日子咯。”

    陈自默皱眉,疑惑地看着父亲。

    “最初想要解决李志忠的时候,我压根儿没考虑要他的水泥制品厂,这两个破厂子能值多少钱?辛辛苦苦下来,能挣多少钱?”陈金摇摇头,道:“即便是他打着我的名号把买卖做开了,一年下来最多也就赚个一百多万?我看不在眼里,不过,上次的事情发生之后,唔,就是徐林还有那俩东洋忍者的事儿,让我静下心来认真考虑过,赚更多的钱,到底有什么意义?然后我盘算了一下,有两个小厂子,一年踏踏实实赚百八十万的,家里平平安安,比什么都强啊。”

    这番话,让陈自默的心里,忽然就觉得特别的舒坦——对于他来说,平平安安的生活,比什么都强。更何况,过惯了穷日子的他,觉得一年赚个百八十万……那不叫百八十万!那是一年就一个百万富翁啊!足够过上最好的生活了吧?

    所以他歪着头问道:“你刚才说,事情还没完?”

    “差不多了吧。”陈金笑了笑,道:“接下来,无非是李志忠主动找我,把新盖的四合院卖给我,把他家的老宅也卖给,一大家人挤在他大儿子的家里凑合过日子,而且,如果我有心去收拾他,他们家将来再怎么走运,李志忠这辈子都别想过一天安省日子了。因为,他,和他的儿子,得不停的挣钱,还债!”

    陈自默愣住了。

    他这时候才真正的意识到,自己以前想过的所有对李志忠的报复手段,比起父亲信手拈来的行为,简直是无比仁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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