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圭过去扶起她,惊讶地发现汍婆是这么瘦小和衰老,而这个老妇人不久前才不远干里、吃苦受难地去替他寻找证据,解救他于危难中。

    “汍婆,先回去吧,我一定会找到若儿。”他向汍婆保证。

    “她一定在附近。”老妇人虽然瘦弱,但思维敏捷。她指著草地上被践踏的长草。“只有一个人的足迹,是他把若儿抱走的,这人没有骑马,跑不远的。”

    汍婆所注意到的线索,也正是拓跋圭已经发现的,为了避免惊动到对手,他让张衮、许谦先行离去,只留下管迁。再指示士兵将老妇人送回去,自己则带著其他士兵,快速而有效地搜查附近的每一座房舍。

    灯烛上的火苗,随著门的开启而猛烈摇晃,屋内的一切在明暗间闪烁。

    榻上的若儿注视著不稳的灯火,没有理睬粗鲁地开门而入的人。她以为火就要熄灭了,然而,那火苗忽闪了一阵后,再次稳住,继续燃烧出明亮的火焰。

    咚咚咚!

    刚进屋的男人关上门后,竟用脑袋往门板上撞,嘴里还喃喃说著什么。

    若儿诧异地看著他趴在门上的背影,好奇他干嘛要那样撞头。难道他的头不会痛?难道他的头是铁打的?

    可是转眼,她又生气地想:撞吧,撞死了才好!她何必去管这个绑架她,把臭布团塞在她嘴里让她一直想吐,还用牛皮绳子绑住她手脚的人?

    咚咚咚!

    那个男人还在撞,嘴里自言自语得更凶了。

    就在她担心他会不会真在她面前撞死自己时,那个男人突然转身,往前一倾,扑通一下,跪在她的面前。

    灯光下,她看见他的脑门有一片瘀红,不用说,明天一定会变成紫色肿块。

    “姑娘啊,我不是有意要抓你的,若知道你是王上的女人,我就是有天大的胆也不敢做这种事啊!”他紧闭双眼哀求。

    这个强壮得仿佛能扛起一头牛的大胡子,忽然跪在她面前,没头没脑地哀求若儿,让她深感困惑。

    这男人简直是莫名其妙!

    她忿忿不平地想,平白无故杀她的羊,用毛毡将她弄来这鸟笼子似的小屋里,还捆绑成这样,现在又对她说些乱七八糟的话,难道他是个疯子不成?

    那男子突然停止哀求,鼓起勇气望著她。“见到王上,求姑娘替我美言几句,冒犯姑娘全是听凭指示,我可没伤害姑娘啊!”

    他边说著,边出入意表地抓起腰间的刀,看都不看就往若儿脚上砍,吓得若儿花容失色,以为他要杀自己!

    结果却是捆绑住若儿双脚的牛皮绳被砍断了,怔愣间,被反捆身后的手也获得了自由。看来这男人刀法挺俐落的!

    可她无意赞美他,虽然手脚获得了自由,但仍麻木不堪。她笨拙地抓下嘴里的破布团问道:“你到底是谁?为何绑架我?”

    那男人似乎并不担心她喊叫或逃跑,只是垂头跪在地上。“我叫拓跋凿。”

    “拓跋家族?”若儿明白了。“你是王叔的人?”

    对方不语,头直垂到膝盖上。

    “为何不说话?”

    “姑娘,我拓跋凿虽是堂堂男子汉,可是也有不得已的苦衷,能否请姑娘不要再问,只当我一时糊涂,做了蠢事?”

    若儿发现他一直都不敢看她,心知他准是惧怕自己,便问他。“为何不抬起头来看著我,你害怕我吗?”

    这一问,那男人的头低垂得更厉害了。“怕姑娘魅眼……”

    话还没说完,门板上突然传来巨响,随即门由外向内倒下了。

    砰然巨响中,拓跋凿慌张地一跃而起,他抓住若儿,手中的刀架在她颈子上,拉著她向后急退。

    “是王上来了!姑娘,我不想伤害你,求你救我。”

    从他哆嗦的声音里,若儿知道他很害怕,可是此刻她无暇理睬他,因为她看到拓跋圭正踏著倒地的门板,大步走进来。

    在他身后,是管迁、晏子、柯石及士兵。

    “王上……”

    危难中见到他,她内心充满欣喜,可是他冷冽的目光让她胆寒,而拧住她胳膊的力量和颈子上冰凉的感觉,也迫使她的声音中断。

    拓跋圭站在三尺外,目光越过她,紧盯著挟持她的男人,用比腊月结冰的河水更冰冷的声音说:“放开她,本王让你死得痛快点。”

    若儿感觉到身侧的男人情绪更加紧绷,抵在自己颈上的刀在颤抖。

    “王、王上……我不是……不是有意的。”拓跋凿紧扣著若儿,还想往后退,可身后的墙壁堵住了他的退路。

    “姑娘,快告诉王上,我并没有伤害你。”当身子碰到墙壁时,他神经质地抓住若儿的头发大叫,迫使她不得不仰起头,露出更多的颈部。

    “你现在就在伤害她!”拓跋圭的声音不大,但气势逼人,拓跋凿猛一哆嗦,手中的刀刀本能地往若儿颈子上送。

    “别、别靠近,我不……不想伤害她。”拓跋凿几近疯狂地大叫。

    看到若儿白皙的颈子沁出血丝,拓跋圭僵住,屋内没人移动、没人说话,安静得只听到拓跋凿狂乱的呼吸声。

    “拓跋凿,你说你叫拓跋凿,是吗?”

    就在这安静得似乎落下根针也能吓到人的时刻,若儿开口了,她的声音甜美、平静,仿佛她不是在跟威胁著她生命的歹徒说话,而是跟一个受了伤、无法摆脱痛苦的病人说话,她独特的嗓音充满安抚和镇定的力量。

    屋内气氛更加凝重,可她不理会脖子上冰凉的凶器,不在乎那么多人盯著她,继续用平静、低沉的声音说:“你要我救你,要我替你向王上求情,是不是?”

    一开始,拓跋凿并没有被她吸引,可是当她的声音持续在他耳边缭绕时,他不由自主转过头来看著她,这是他第一次将目光投向她的眼睛,并再也无法转开。

    “你说你不是真心要伤害我,对不对?”

    温柔的声音掀起阵阵涟漪,将他环绕、将他淹没,他的意志瓦解了,不想再抵抗,情愿沉溺在涟漪中。“是的,我不想伤害你。”

    他仿佛被催眠似的回答,眼睛直视著若儿。

    “那你为什么要杀我的羊?”

    “王叔说那样才能引姑娘上钩。”粗嗄的声音有些暴戾,但也有些温顺。

    屋里的其他人眼见拓跋凿疯狂的眼神渐趋平静,都对若儿的魔法大感惊讶,但听到拓跋凿的话,大家又吃了一惊。

    王叔竟敢做出这样的事,实在出人意料!

    “王叔为何让你抓我来这里?”若儿继续以魅眼控制,目的是让他彻底平静。

    “不知道。”潜意识的恐惧增加,他的神志在清醒与迷惑中挣扎,持刀抵在若儿颈子上的手再次颤抖。“我不想伤害姑娘的,我怕王上会杀死我……”

    “没人会杀死你,你说你不想伤害我,我相信你!可是你为何要用刀子割破我的喉咙,企图取我的性命呢?”

    甜美的声音持续不辍,拓跋凿眼前出现一片宁静的湖水,清风将湖面上的涟漪不断扩大,抚慰著他紧绷的身心,他不再感到恐惧,一直追随那涟漪直到湖心。

    没有,我没有要伤害你!拓跋凿默默地想。

    “放开你的手,把刀子给我,没有人会伤害你,你不要害怕……”

    喔,不害怕,我不害怕,拿去吧!温暖的涟漪,让拓跋凿不再感到害怕。

    “这就对了。”刀子落到若儿手中,她的眼睛一直专注地看著拓跋凿,柔和地说:“你累了,去歇歇吧!看到吗?那里有床榻,去躺下闭上眼睛。”

    “是的,我累了,我好累好困,我要睡觉。”在甜美声音的指引下,拓跋凿走到榻边,仰身躺在牛皮绳和破布团上面,很快就闭上眼睛,呼呼大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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