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让她躺在这儿吗?」

    「你真的想让她跟来?」他微笑得很可疑。

    「当然不。」常峨嵋吞了口口水,连忙猛摇头,虽然她也不知道恩公到底要带她去哪?

    可是……真的就让常峥玥躺这儿没问题吗?

    「你早前不是恨不得出手杀了她?」在幽静无人的深巷中,豻莫测高深地盯视着她。

    她那张脸霎时微微一白,「您怎么——」

    「最蠢的便是和敌人同归于尽。」他鹰眸微眯,她不自禁一颤。

    她整个人彷佛在他目光底下无所遁逃,包括自己最阴暗污秽狠毒可怕的地方……心脏不由惴惴地缩成了一团。

    「你究竟有多恨常家?」

    她僵住了,半晌后低声笑道:「曾经有多爱,现在就有多恨。」

    「恨到不惜自毁家门?」他意味深长的问。

    她猛然抬头,胸口重重一咚。「您……知道了什么?」

    豻没有回答,只是眸光幽深地盯了她好长一阵子。

    「我不想知道你们为何姊妹阋墙,但倘若你行事手段,只想得到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他眼神森森了下来,冷嘲地道:「你又能帮得了我什么?嗯?」

    她脸上血色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起而代之的是满满的羞愧铺天盖地淹没而来。

    「对不住……」常峨嵋喉头酸涩发干得厉害。

    「我想听的不是这个词。」豻声音低沉而威严肃杀,「你若只会扯后腿,往后便离我远远儿的,莫再说要相助相帮之类的鬼话。」

    她低着头,双颊火辣辣,眼眶炽热灼烫得想掉泪,还是死死忍住了。

    他说的……一点都没错。

    自重生以来,她满心满脑都是烈火焚烧的报仇意念,想方设法筹画出各种阴谋诡计,将前世所有坑杀她的人全部扼杀在恶念初始之时,可她却忘了,自己在前生也不过是个养在闺中、浑浑噩噩过日子的女子,除了背后抽冷子的种种伏笔谋算外,再多的诡计若在绝对强大的威权面前,亦是螳臂挡车不自量力。

    一力降十会,从来非虚言。

    如同今日,若非他出面,任凭她如何智计百出舌灿莲花,在众目睽睽之下拿话噎住了长平郡主,可她最后又落得了个什么好?

    思及此,常峨嵋扑通一声跪在他面前,对着他磕了个重重的响头。

    豻脸色微变,直觉伸出手相扶的刹那,心念蓦地一动,又悄悄握拳收回。他负手在身后,鹰眸眯起。

    「请大宗师允阿嵋投入您门下!」她抬起小脸,额头已经红肿了一大片,神情却严肃诚挚的乞求道:「只要大宗师您能助阿嵋报了平生大仇,阿嵋立誓此生此身供大宗师做牛马驱使,上刀山下火海,至死不悔!」

    豻默然不言,低头看着这个娇小脆弱却双眸亮得令人无法逼视的小女人,心情有些奇罕的滋味复杂。

    本就生了吸收她入暗卫的念头,可不知为何,当她热烈激昂的恳求他纳她入麾下之际,他却有一瞬间的犹豫了。

    暗卫部依能力才华各司其职,她非自幼锻造精炼,骨骼筋络俱已长全,欲习得上乘武功是不可能了,故此依她的机智善变和骨子里带来的那股子狠劲儿,最该被安排培养成一名成功的细作。

    可细作,通常被派往各大臣,甚至敌国权贵府中潜伏,搜集机密且以为内应,必要时须牺牲美色肉体甚至是性命……

    他目光深沉地盯视着她,「你当真无惧?」

    「阿嵋便是惧也打死不退!」她眼神亮得令他莫名心悸。

    「……再说吧。」

    她一阵错愕。「大宗师?」

    「我饿了。」

    呃?

    画风一下子跳得太远,常峨嵋一时接受不能,凛冽激昂的小脸霎时呆滞的看着他。

    「又是跳窗又是看戏又是唱戏,」豻浓眉微挑,「折腾了这许久,你不饿吗?」

    「那个……」她傻愣愣地摸摸干瘪的肚皮。「有一点。」

    他修长大手轻弹了下衣袖,闲闲道:「这附近有家店子烧得一手好鲤鱼,鲜腴肥美妙不可言,想吃吗?」

    她好不容易才收起愕然的小下巴,吞了吞泛滥的香唾。「好呀。」

    「走吧。」他高大挺拔的身躯潇洒地说走就走,宽肩大袖窄腰长腿的,行动间,凛凛锐气中透着一股子慵懒不羁味儿,看得常峨嵋胸口一热,心神一荡。

    如斯阳刚浓烈且风标俏倬的伟男儿,难怪上辈子钟家娇娇会同他相爱相杀虐恋纠缠得要死要活无可自拔啊!

    她喃喃,不禁又猛咽了好几下口水,嘴里念念有词:「恩公仅限观赏不可把玩,自肥是会遭雷劈的,常峨嵋,你得憋着点啊。」

    走在前头的高大男人脚下一个踉跄,嘴角抽搐,最后还是揉了揉鼻梁,若无其事地昂首阔步,大袍翩翩。

    常峨嵋看了看前方率性修长背影,又有些犹豫地看了看脚边不省人事的长姊。

    那个……让人躺这儿真的没问题吗?

    在黄昏霞光下,街坊一角店子靠窗处,这一高佻一娇小身影均是埋头大啖得不亦乐乎。

    「鲤鱼汤饼真好吃啊。」常峨嵋粉扑扑脸蛋终于从大陶碗上抬起,满足地打了个嗝儿,放下汤汁涓滴不剩的陶碗。

    这河鲜炮制得鱼肉滑嫩入口即化,连半点子土味儿也无,汤饼更是揉得劲道弹牙,和着炖得奶白色的鱼汤,真真是鲜香四溢余韵无穷……若非小肚子着实撑圆得鼓胀胀了,她还真想要再嗑一大碗呢!

    说也奇了,她也算是老京城人了,前世今生怎么就从不知这曹市坊里还有这么家不起眼却鲜美销魂的河鲜店子呢?

    要早知道,她重生后便一天来吃上三回,管他三七二十一,先把想吃想喝的都给填得饱饱饱,将来要是又倒霉走上前路惨遭饿死,至少临死前她这一身膘还能多撑上半个月吧?

    自重生以来萦绕在常峨嵋脑子里深深牢固不可断绝的执念中,除了复仇报恩之外,也就只有吃了。

    啧啧啧……

    豻兴味浓厚地看着这个儿不高却食量惊人的小女人,原来她这一身丰润娇嫩得跟个粉团儿似的嫩肉就是这般养出来的。

    ……小小的,圆圆的,像极了雪白甜滑的酥酪,叫人忍不住就想一口吞下肚去。

    他眸底掠过一抹笑意,随即想起了什么,神色一沉,目光杀气凛冽冰冷。

    「你放心,绥南公动不了你一根手指头。」

    常峨嵋怔怔地望着他,心头霎时一暖,眸光柔和,眉眼弯弯。「我知道。」

    宗师,谢谢您,无论是前世抑或今生。

    豻被她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丝毫不觉耳根儿渐渐地红了,有些傲娇地昂起阳刚好看的下巴来。「我不过是公事公办,不是特地为的你。」

    「我知道,但您都是我的大恩人。」她满眼倾慕敬重,轻声道:「大宗师这般好,钟家娇娇这次定然不会舍得不心悦您的。」

    他微感头痛,浓眉蹙起。「你口口声声称我为恩人,却是由来无端,而且那个见鬼的钟家娇娇又干我屁……底事了?」

    她一怔,睁大娇憨滚圆眼睛,认真无比地再度阐述一遍。「钟家娇娇便是您恋慕心悦之人呀!您前世曾受命伏击反王,没料想身受重伤,后来被无意中路过的太傅之女钟漪捡回家,并从此展开一段惊天动地、可歌可泣的相爱相杀……」

    「还来?」他无限鄙夷地白了她一眼,大手曲指想也不想往她头上重重一敲。

    「嗷痛痛痛……」她两手抱着脑袋瓜,痛得眼泪都快飙出来了,疼得嗷嗷叫。「君子动口不动手——」

    「我几时说过我是君子了?」他冷笑,哼了声。「再胡乱编派我的清白,把本宗师的终身跟个不知所谓的女子牵扯到一块儿,老子就灭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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