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心中生有厉杀之意,可惯以冷待后宫的严炽书却也不想污了自己的手。再说他近来不过是常召慕容妍献舞、多给华颜殿赐了些赏,在一些特典宴席上只让她一人随伴君侧,便为她惹来了杀身之祸,此际他要是再为此大动肝火,只怕她在后宫的处境会更艰难。

    既然如此,那就让玄殷这丞相去忙和忙和吧,让他用那狐狸笑脸把这不安分的后宫好生整顿,再精明地往那些妄想以女攀权的官员脸上狠狠打一巴掌。

    隔日子夜,在龙榻上辗转反侧的严炽书仅罩着袭玄黑单衣,无声无息地踩着月色来到了华颜殿。

    在隐迹随行的炽影卫弄昏了宫女后,落坐于床榻边的严炽书在看到慕容妍苍白的病容时,眉心紧蹙,一脸风雨欲来的阴霾。

    看着她气息短浅、睡得不甚安稳的病弱模样,严炽书便气不打一处来的心生怒意,极想直接灌那珠美人几升鸩酒。偏偏自己在早朝前便将这事交给玄殷处理,此刻他就是再气不过也得默不作声的顾全君威。

    但他可是最容不得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使心眼生事的严炽书,还天性腹黑的让知交笑他是黑心黑肠黑到底,那么明着不能动,暗着来也算常理了吧。

    眼神朝上一使,严炽书在炽影卫木月跪在身前时,低低开口,「去,找些活的蝍蛆,好生款待朕的『珠美人』。」

    呃……主子这是认真的吗?

    让他这一武功高强的炽影卫去抓节节有足,双须岐尾的百足蝍蛆?!

    还要用他绝顶的轻功无声无息地将之丢到珠美人的脸上,吓得她花容失色、连滚带爬的惊声尖叫?!

    身为炽影卫之一的木月,向来一个指令一个动作,但在听到这般命令时,也不免怔愣了下,可在对上严炽书看着自己,那明显写着——愣着做甚?还不快去办的眼神时,也只能认命地低应:「木月领令。」

    「记着要找肥一点,硕大些的!」

    正提劲轻跃的木月被主子这一记追加给震得差点跌倒——原来自己追随多年的主子,看来清冷高傲,其实骨子里也挺幼稚的……

    「傻丫头,不是在生父的指导下将中原宫廷之事学了八九分,怎么还笨得人家拿什么你就吃什么?」长指轻刮慕容研挺挺的俏鼻,严炽书喟然轻叹。

    「阿爹、阿娘……等我……我一定会救你们……只、只要杀了那狗皇帝……我、我一定可以的……」浅浅的呓语断断续续地由慕容妍嘴中轻吐,一字不漏地全入了严炽书耳里。

    唇角不自禁扬起浅弧,明知她听不到,严炽书却仍忍不住轻声低回,「该说你傻还是不知天高地厚呢?不说朕身边永远有炽影卫隐护,就你这吞吞吐吐,自个儿都没几分把握的心思,想杀朕那是比登天还难。」

    长指由俏鼻游移至唇心,那有些干裂的触感让严炽书稍散的眉心又微蹙,几难自禁的俯首,将自己的薄唇贴印上去。

    轻轻吮含、辗转舔吻,直至那泛白樱唇因红肿而添了抹彤色,干裂的唇瓣有「湿润的晶莹,严炽书这才甘愿抬头,抚着慕容妍的额心低语,「再给朕一点时间,很快你便能如愿了。」

    昏昏沉沉地病了几日,慕容妍在能起身后便从宫女的耳语中,知道了让她意外又颇为心惊的事。

    原来那日带着甜糕来找她献殷勤的珠美人,其实是笑里藏刀想置她于死地,就因为眼红她让皇帝另眼相待,备受宠爱。

    对于这点,慕容妍在苦笑之余也不免翻白眼的想着,连龙榻都没沾上边,到底哪里受宠了?何况她根本不,稀罕什么帝宠,她只想取帝命,救父母于水深火热之中!

    话说回来,严炽书也够残酷了。听说珠美人睡到半夜时,莫名其妙被一大群百足虫覆头盖脸,吓得三魂七魄全散了,一夕间成了个疯子,被打入冷宫。结果她镇日的疯狂尖嚷又碍了后宫的清宁,让永巷令用药给毒哑了。

    这就已经够惨了,偏偏更狠绝的还在后头。这珠美人的父亲是朝廷的中尉,在对她下毒手的隔两日,便被丞相玄殷揪出他数年来与少府私下收贿的事,人赃倶获被褫夺官职,不多时便要祸连九族,全给发落边关服苦役了。

    想到严炽书这般治世手法,慕容妍不由得心惊地打了个冷颤。

    只是争拥地使使小心眼,以官威向平民百姓收收贿,便被弄疯毒哑,还落了个九族连坐,一世翻不了身的严惩,倘若她弑君失手,只怕下场会更悲惨。

    ——不对!她不该有这样畏怯的心思!

    熬到这一步的她如果在此刻怕了、畏缩了,那仍被掐在乌图手上的父母该怎么办?

    柔荑揪紧了裙摆,慕容妍低低摇头,晃去脑中那丝怯懦,咬紧唇心地坚定着意志,耳际却传来宫人的朗声:「皇上驾到。」

    倚坐在窗前的慕容妍急急起身,跪地叩首,「妾身参见皇上。」

    「平身。」严炽书轻吐两字,罕见地朝跪在地上的人伸出手,意欲搭扶慕容研起身。

    含羞带怯地将手搭在严炽书掌心,一丝仿若电击般的麻颤感瞬间窜入四肢,在心房汇聚成一股难以言喻的陌生感触,让慕容妍一时恍惚。

    这不是他与她的第一次接触,可那股评然动心的异样来得突然,又彷佛带着熟悉,慕容妍不由得想起病得昏沉时那个梦境……

    在漫无边际的虚无中浮沉,她无助地抓不着任何依靠,看着与自己远远相隔的父母,只能低喊他们等她,不断地给自己信心喊话。然而即便喊得再大声

    再坚定,那一片沉重的黑雾仍是叫她挣不得半丝光明,无依无靠的孤单寂寞全让她的出声化成了哽咽。

    但……突然间有谁握住了她的手,将关心的暖意传递到她心里,低沉的嗓音淡淡地笑她傻,说着要她再等等、说着他会让她如愿。

    梦里的黑雾让她瞧不清那人的长相,更想不起那听来熟悉,低沉却又令人安心的嗓音是属于谁。只知道自己莫名地被安抚,始终压抑在心底的那份孤单无助顿时被抹平,让她安心的缓缓飘落,睡了多年来最安稳的一觉。

    「身子还不适吗?怎么净瞧着朕发怔呢。」暖嗓低语,严炽书似笑非笑地开口。

    他的话像是一语惊醒梦中人,被唤回心神的慕容妍慌急地想将手抽回,无奈他没放手的打算,还拢握得紧,让她不免有些心慌意乱,「皇、皇上,妾身已无大碍,方才是一时闪神了,请皇上恕罪。」

    「爱妃所言差矣,你何罪之有呢?何况,朕喜欢你这么看着朕。」唇角轻扬,严炽书眉眼间泛着笑意,一个转身便牵着她朝殿外走去,「病了几天闷坏了吧,陪朕到御花园走走。」

    第5章(1)

    「将军。」第五次轻易地将了慕容妍一军,严炽书正色开口,「爱妃这棋艺跟谁学的?能糟成这样也算不容易。」威仪十足的眉眼间净是嘲弄笑意。

    「妾身出自东胡,棋艺不精也算正常,何况是皇上您坚持要同妾身弈棋的。」蛾眉拢蹙,樱唇微微噘嘟,慕容妍语带娇嗔的回话,面上却是掩不住屡败下阵来的不甘。

    「这么说来,是朕不对啰。」闻言,严炽书忍不住低笑出声,长指轻佻地勾起慕容妍圆润的下颔,拇指还朝她挺翘的鼻头逗抹了下。

    「妾身不是这意思,皇上这么说可是折煞妾身了。」话回得有礼,可慕容妍心里却是恼极了。

    这男人除了召她献舞,在大宴小宴上要她陪同外,这阵子更是时不时上华颜殿找她品茗对弈,兴致一来还会带着她到皇城后方那片狩猎场驭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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