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兴十一年春的江南,千里花红,万里柳绿,水村山廓,温柔巷陌,都笼罩在朦胧的细雨中。

    位于松江边的青龙镇,家家户户多临水而居,屋外的飞檐斗拱漆褐黑、墨绿等颜色,与白墙灰瓦相映,色调雅素明净,在迷蒙的烟雨中,形成景色如画的水乡风貌。

    此地因有沟通湖海之便利,四方商贾逐波来,万里云帆归海外,因而素有“小杭州”之称。

    镇北临近码头的青石巷口,汪家小娘子早早就在自家屋檐下摆开了摊子,刚刚做好的豆腐嫩黄细腻,还冒着丝丝热气。

    “卖豆腐咯!”

    汪家娘子一张嘴儿,声音柔润,如早莺清啼,无愧于豆腐西施之称,路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她身上虽是素衣钗裙,却难掩天生丽色。

    “我要半斤”

    “汪娘子,给六婶来一斤。”

    很快就有六七个路人撑着雨伞围到豆腐摊前,汪娘子一边热情地招呼着大家,一边切豆腐,动作麻利。

    那身材肥胖的六婶看到旁边的闲汉盯着汪娘子那婀娜的身姿,两眼冒光,而忙于切豆腐的汪娘子毫无察觉,便忍不住说道:“我说汪哥儿也真是的,别人要是娶到这么俊俏的媳妇儿,还不得天天泡在家里,汪哥儿倒好,这一出海就是大半年,连个信都没有,也不怕别人惦记着……”

    “六婶,你说什么呢!”汪家小娘子把豆腐往胖六婶手里一塞,满脸通红,越发俏丽生辉了。

    与汪娘子家一墙之隔的,是青龙镇上的首富秦家,趁着汪家娘子出门卖豆腐的当口,年纪未满十五岁的秦六郎,带着一名小厮顺着自家的桂花村爬上了雨雾迷蒙的墙头。

    “三儿,你怎么搞的,这分明是厨房。”

    秦家院墙的另一面,是一间低矮的泥墙瓦房,瓦面伸出一个烟囱,秦六郎认为一定是秦三儿弄错了地方,抬手就在他脑门敲了一下。

    秦三儿捂着脑门,无辜地说道:“郎君,你冤枉小的了,郎君你不知道,穷人家多数没有单独的浴室,多是在灶台边挖个半尺深的小池,平时便于倒水,洗澡的时候就用水桶提水来洗。”

    “真的?”

    “郎君,小的哪敢骗你呀!”

    嗖的一下,秦六郎顺着绳子滑落汪家的小院里,动作非常迅捷,他围着低矮厨房查看了一圈,很快又回到屋后,屋檐下堆着几捆柴草,是个不错的藏身地点。

    “三儿,你还在上面干嘛?快把凿子拿下来,快点!”

    “小郎君,这太高了,你可要接住我……”

    “再磨蹭回头我打断你的脚,快下来!”

    秦三儿只好抓住绳子,战战兢兢地往下滑,滑到一半手太疼没抓稳,“啊!”一声惊叫,秦三儿摔了下去。秦六郎连忙冲上去接,秦三儿的屁股刚好对着他的脸砸下来,秦六郎赶紧仰头避开,人算是接住了,哥俩却摔成了一团,秦三儿那屁股还是压在了他的脸上。

    “小郎君,你没事吧?”秦三儿一回过神来,连忙把自己的“作案凶器”挪开,同时送上最真挚的问候。

    秦六郎晃了晃满脑袋的星星,对着秦三儿的屁股就是一脚,“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连绳子都抓不紧,说!今早上茅厕你擦屁股没有?”

    秦三儿立即咬牙对天发誓:“擦了,要是没擦,小的出门遭雷劈。”

    轰隆!雨雾蒙蒙的天边突然传来一声春雷,秦三儿吓得两脚一哆嗦,跌坐在地上。

    秦六郎五官顿时扭到了一起,指着秦三儿喝道:“好啊!你分明没擦屁股!”

    “擦了!小郎君你要相信我,我真的擦了!”

    “那你还吓成这样?”

    “小的是怕雷公没睡醒,没弄清楚情况就乱劈人,真的!小郎君我真的擦了,不信你闻闻……”

    “滚!”

    秦六郎一脸黑线,要不是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他不踢烂秦三儿的屁股才怪。

    “还不快动手!”秦六郎说着亲自上去搬开屋檐下的几捆柴草。

    秦三儿连忙解下背上的包袱,从里面拿出一把凿子,一把锤子。

    “小郎君,凿哪儿?”

    “我想想汪娘子有多高……嗯,大概这么高吧,就这里!”

    “喔喔!”

    秦三儿应了一声,立即开凿,别看他只有十三岁,小胳膊小腿的,凿起墙却一点也不含糊,墙泥纷纷掉落,很快凿入三寸有余。

    看到这,各位看官应该知道秦六郎偷偷翻墙过来干嘛了。这位秦六郎实际上是他父亲秦川和四姨娘吴氏所生。

    秦川的正妻张氏生过两个孩子,都夭折了,其他的小妾也生过几个孩子,都没能活过七岁。到秦六郎出生时,虽排行第六,却没有一个哥哥,五个哥哥全都阿弥陀佛了。

    因为担心秦六郎也去找他几个哥哥玩,秦川替他取名戈,希望他的命能像戈一样坚韧。

    光取这样一个名是远远不够的,秦六郎刚满月,就被送到了隆福寺寄养。他父亲是想借助寺里的灵气,保佑他健康成长。

    还好,不知道是佛祖显灵,还是几个哥哥不想跟他玩,秦六郎总算成功突破了秦家这一代活不过七岁的魔咒,稳稳当当活到了十四岁,而且还有过许多骄为的成就:

    他三岁就能把福隆寺拄持的眉毛胡子烧得一根不剩,弄得法相禅师整整闭关了半年之久,并因此悟道。

    七岁时他一把火把福隆寺烧了将近一半,还好他爹有的是钱,替福隆寺把烧掉的禅房重建了起来。

    到了十四岁他干了什么呢?好吧,此乃绝密,不能轻易泄露,反正他爹都跪了,法相禅师也不肯再留秦戈在庙里住。

    一个月前,秦六郎被福隆寺遣送回家,张氏严厉管教了一个月,但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不,一逮住机会,他立即带人翻墙来了。

    墙泥被雨水打湿之后,极为松软,在秦三儿的凿子下纷纷掉落。秦六郎在一边紧紧的盯着。

    “三儿,慢点,慢点,里面不能凿太大,开一个小孔眼就行了。”

    “小郎君,你说要是汪娘子发现自家墙壁突然多了个小洞怎么办?”

    “少废话,让你凿你就凿。”

    “小的不是担心小郎君您到时暴露嘛!”

    “用不着你操这份心,刚才我到门那边瞄了一眼,屋内光线昏暗,你只要别把孔凿太大,汪娘子肯定不会发现。”

    “小郎君,既然从门缝可以看得见屋内,咱们干嘛还要凿墙呢?到时小郎君直接趴门缝看不就得了吗?”

    “呃……你不懂,万一汪娘子洗澡的时候不关门,还怎么从门缝看?还是凿壁保险一点。”说到这,秦六郎脸上不禁浮现一抹邪笑,仿佛看到了汪家小娘子正一件件脱去身上的衣服,露出无比动人的风光……

    他剑眉星目,身姿挺拔,本是俊朗的少年郎,可多了这一抹邪笑,顿时让人感觉这可不是什么好苗子。

    “小郎君,这边有条缝。”秦三儿嫌旁边那捆柴草碍事,一搬开就看到泥墙裂了条大缝,“小郎君,顺着这条缝凿,汪娘子一定发现不了。”

    “你总算说了句有智慧的话,就顺着这条缝凿!快!”

    “好哩!”

    秦三儿难得自家小郎君夸一回,顿时满脸红光,浑身带劲。这种粗糙的泥墙本来就不结实,这些天又一直下着小雨,瓦面有些水顺着墙壁渗下来,墙壁是半湿的,凿起来更加容易。

    “你小子轻点,别把墙给弄塌了。”

    “小郎君放心吧!”

    秦六郎还真放不下心,那泥墙被雨水浸润之后,凿动时不停从上头掉下一小块,看上去随时有可能塌下来。

    幸好,凿到一半时秦三就高兴地说道:“小郎君快来看,通了,通了。”

    秦六郎连忙凑上去,还真是,由于泥墙上的裂缝本就不小,凿开一半后,由于角度不再受阻,已经可以通过裂缝看到屋内情形了。

    “快快快,把柴草放回来,你现在立即回去,拿上皮鞠装着不小心踢汪家娘子一身泥水,明白了吗?”

    “哦哦,郎君放心,小的记住了!”

    秦六郎打小在庙里呆了十几年,练过,爬个墙头自然没有问题,秦三儿这个半大的小子可就没那本事了。

    “三儿,你确定今早上茅厕真擦过屁股了吗?”秦六郎满脸怀疑地看着他。

    “小郎君,我对天发誓!我真擦过了。”秦三儿缩着脖子望了望天空,小雨如烟,迷迷离离,好在这回没打雷。

    “打明早起,你每天给我去挑五十担水。”秦六郎心不甘情不愿的蹲了下来。

    “五十担?”秦三儿差点软倒在地。

    秦六郎仿佛要出气一样,抬腿就在秦三儿屁股上踢了几脚,当然,这实际上是在测试他会不会放屁。

    “快抓紧绳子,踩着我肩头爬上去!”

    “哦哦!”

    秦三儿揉了揉屁股,赶紧爬上他的肩膀,结果他刚从秦六郎肩膀站起来,脚下便一滑,“啊!”秦三儿身体一晃,撞到旁边的泥墙上。

    被雨水浸润,又被凿过的墙壁变得很脆弱,被这么一撞,应声垮下,哗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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