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解剖相关?」

    「都有。」

    「晚餐吃过没?」

    她愣一下,说:「我冰箱有手工水饺,打算回去下几个来吃。你呢?」

    「还没。」见她杯已见底,他取过杯子,和自己的一起放进水槽。「一起出去吃饭?」

    她看着他的背影,答:「好。」

    他们走进附近巷弄里那间口碑甚好的义式料理店。晚间八点多,已过用餐尖峰时段,餐厅里还有几桌食客边喝附餐茶饮边低声谈笑。这时间上菜快,沙,拉、面包、浓汤,和两客炖饭已陆续送上。

    两人都饿了,一个是整理了一下午的物品,一个是在讲台站了一下午。他们没有说话,低头认真进食,只有餐具碰上餐盘的清脆声响;附餐的甜点与饮品送上时,目光终于有了交会。

    她有许多话想问,却因他的出现而明白无需再问,他的行动已说明一切,只是她还想着他的伤,遂开口:「你伤口都好了?」

    颜隽淡淡点头。「都好了。」

    她舀了一小匙奶酪,在舌尖化了开,才又开口:「你出院没通知,也没来得及再去探望你。」

    「你那时候还不适合四处走动。」见她又舀了两匙奶酪,他把他那份推至她面前。

    「我回到家时,你房里的东西全收走了。」干干净净,似梦一场。

    他看着她低垂眼睫的面容,没说话。

    沈观抬眼看他,笑容很淡。「我以为,电话说一声也是可以的。」

    「那时候还没办离职手续,还是公司员工,公司规定与雇主间只能有公事关系,而且公司已经派了平君接手我的工作。」

    所以他没任何立场告知她,她明白,只是难免有点失落。

    她低眼搅碎奶酪,声音很轻:「怎么现在才来?」

    颜隽垂眸饮茶,放杯后才低着声音说:「想点事。」

    想自己对她是出于几个月同居生活的习惯,还是看她一人坚强面对那些未知的恐惧而生的恻隐之心。当他几度翻出手机看着她的号码,却迟迟无法干脆摁下拨号键时,才倏然明白所有的担心、犹豫、挣扎与不确定,只是因为在意。

    在意她,所以他来了。

    走出餐厅后,两人慢慢步行回住处,他问起邹宜平的事,她娓娓道出一切,包含邹宜平的童年,包含她今天刚得知的再押消息。

    他听了听,道:「也是情有可原,但不能成为伤害别人的理由。如果因为曾经受过伤,就起报复心,那么那个被她伤害的人的家属,是否也要循同样模式去对她家人?」

    她盯着脚尖走路。「我一度以为她与我在学校餐厅的相识,是她刻意接近,知道那是巧合后,我想那或许是我与她的缘分。我相信她曾经陷人煎熬,只是就像说谎一样,说了一个谎,就必须用更多谎去圆谎,所以她愈陷愈深。她是聪明人,几个月的看守所生活,或许能改变她的心态,至于我阿嬷当时说的那些话,或许是促使郑智元对我爸动手的原因之一,但我想阿嬷这些年一定也很自责,所以这部分我没让我妈知道,也不想再去问阿嬷。我不想她再去回想目睹儿子被枪杀的画面。我相信,她自责之余,心态上一定也有了改变。人只要懂得转念,其实很多事——」她腰倏然一紧,半垂的视线中有条手臂横过身前。

    前头两个年轻人握着手机,眼睛盯屏幕朝他们方向走来,两人还交谈着什么,似未发现他们的存在。颜隽右臂从她腰间揽过,左臂横挡她身前,出声道:「麻烦稍注意一下其他用路人的安全。」

    对方从屏幕中抬首,还一脸怔愣,半晌才明白是怎么回事,一个不好意思地搔搔头,另一个道:「抱歉抱歉。」绕过他们走了。

    小状况打断她方才未竟话语,她不知从何接起,他亦没再开口,两人沿着来时路走,只是他的手还在她腰上,有热度隐隐从腰间传递,她脸也微烫。

    终究都不是情感外露的性子,何况在大庭广众下。他揽在她腰上的手还是收了回来,却转而去牵握她的手,她没挣,只是轻轻勾住他手指,温柔得很含蓄。

    出电梯时,他与她对视一眼,都有那么点依依不舍的情绪在眼底流转。他看她站在门前掏钥匙,忽道:「沈小姐,你那箱书还在我那。」

    「啊。」她才想起稍早前决定去吃饭时,她说过饭后回来再把书带回家。

    他转身开自家大门。「进来拿吧。」

    她随他进屋,走近吧台欲抱起那箱书,却听他问:「想不想吃颗糖?」

    突如其来一问,她愣了愣,见他打开上方厨柜,长臂一探,从里头拿出一个圆盒。当他将圆盒置桌面,她觑见上头熟悉的月老像,半张檀口说不出话。

    「我很少拿香拜拜,不是不信,是更相信事在人为。」颜隽掀盒盖,取了里头两颗桂圆,垂眼剥着其中一颗,小心翼翼地。「上次中两枪还能活着,想来也许因为我妈生前是很虔诚的信徒,我才能如此幸运,所以我备了供品去答谢。也不是刻意,是知道这间庙虽然主神是财神,但也供奉观音、妈祖和关公;我爸拜关公,我妈拜观音和妈祖,走一趟庙就能全部答谢。」

    她看着他剥桂圆的手指,想他是因为恰好在庙里看见月老殿,于是顺便求了姻缘六礼?

    「我在月老殿前停留,看墙上那些字画,有个大姐很热心,让我去月老服务处登记,所以我领了这个姻缘六礼。大姐说这里面的糖果、桂圆、红枣和玫瑰都要与人分享、结缘。」他把脱了壳的桂圆放入保温杯里,再把红枣也放进,转身接热开水,把保温杯暂放一旁。

    「冲了桂圆红枣茶,等等把它带回去喝。」他取出盒里的糖,递出红色那颗。「沈小姐,我以这颗糖果,跟你结缘。」他目光深深,她困难地从他眼中移开视线,伸手去捏那颗糖球,指尖触上他的,微微地烫,她把糖球塞嘴里,满口甜腻,也才明白稍早那杯玫瑰花茶,亦是这姻缘礼了。

    颜隽淡淡笑了一下。

    「你信月老么?」他吃进绿色糖球。

    她摇摇头,道:「以前不信。」

    他抿起唇微笑,低垂的眼尾能见淡淡纹褶。「大年初四我接了通电话,一个朋友问起我生日和地址,说他陪他母亲正在庙里拜拜,想到我的工作性质危险性较高,想顺便求神明保佑我平安顺遂。」

    大年初四?那天她被蛇咬了一口。

    「月老服务处的大姐问我要不要点姻缘灯,我想也好,她一查计算机,我已经点过。」说至此,他笑了声:「有点莫名其妙。我第一次进这间庙,却已经点过姻缘灯。」

    见她睁圆眼,他噙笑问她:「知道为什么吗?」

    沈观笑着摇头。

    他道:「大姐跟我说我是大年初四点的灯,我才想起初四时那通电话,所以拨电话问了朋友。他说他妈妈急着为他物色对象,但他没有相同想法,才在疏文与姻缘纸上写了我的资料,又用那数据点了姻缘灯。」

    「他妈妈都没发现?」讶问。

    他笑:「应该是没有。我并不清楚他怎么跟他妈妈解释的。」

    她微微笑开,下一刻却有画面跃上脑海,她愣了数秒。「我好像……看过你那个朋友。」

    他闻言,带点意外的表情。「我们有共同朋友?」

    「大年初四,我被蛇咬之前,也因为我妈的关系去写了疏文和姻缘纸,坐我身边写疏文的男人,拿着手机问与他通话那人的生日和地址。我那时还想,我反应太差,没想到能用他那招。」印象深的并非那男人样貌,是他的招式。颜隽直勾勾看她数秒,问:「你可记得你当初那座姻缘灯编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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