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生活只能自己动手。」他回首看她一眼,光的分子聚在他下颚与右颊线条,面孔被分割出明暗。「沈小姐不也是这样?」

    「所以你很享受一个人的生活?」她不答,再问。

    他转首关水龙头,在水槽里甩了下餐具上的水珠。「或许说习惯会比较正确。习惯了也就懂得享受。」言毕却想起稍早前,在楼上房里看见一大两小在软垫上睡得歪七扭八的画面,若是那样的生活,兴许要比一个人的生活更有趣。

    念头顿浮起,他克制地不再多想,只把餐具放沥水篮,擦手时,回身看着她说:「我要上楼去整理房间,沈小姐可午睡一下。」

    愣半秒,她微微挑眉。「我这趟是增胖之旅吗?刚睡醒被你喊来吃午餐,吃饱你又让我去午睡。」

    「陪孩子玩满耗体力与脑力。」他把拭过手的纸巾扔进一旁垃圾桶。她想起稍早前,那妖怪手表带给她的困扰,不由得笑起来。

    颜隽抬眼,视线里只有她少见的欢快笑颜,那是发自内心的愉快。也许是之前接连受了几次惊吓,即使她表现镇定,看上去也不像活在惶恐中,但飞车追逐这种事不是人人会遇上,他相信她心情难免受影响,因此她这刻展现的不经意轻松,便显得难能可贵。

    「那个妖怪手表真的损了我不少脑力。」她认同他的话。

    他唇角有几不可察的笑意。「所以多休息,才有战斗力应对她们。」

    她摇摇头,道:「我睡不着,帮你整理房间吧。」

    孩子说醒就醒,还未踏进他房间,两人先处理转醒后的两只小家伙。颜隽细心地清洁过食物剪,把米粉剪成约两公分适合她们人口的长度,各递给她们自己的食物与餐具。

    餐桌上两人边吃边玩。阿草的米粉仅四分之一入口,大部分被她挖出碗外,散在桌面,余下的不是沾在鼻头与嘴边和发上,便是落在围兜上与她手中。

    颜隽有耐心地哄着,甚至端过碗,一口一口喂食。

    阿草无疑是可爱的,尤其这会鼻头和发上有米粉,嘴角还有酱料,更是带了喜感,可边吃边又抓起碗里的米粉在手中捏玩,沈观还是看了头痛。她不知颜隽的耐性是缘于对孩子的喜欢,还是多年严谨规律的生活磨出他这样的性子。

    她想她在教育上显然是老派古板的,什么时间该做什么事,必须有所规范,所以若将来她有自己的孩子,要在饭桌上玩耍,那就别吃,玩够了再上餐桌。

    一顿饭吃了近一个小时,颜杰正好回来接手奶爸工作,沈观跟着颜隽踏上三楼,进入他的房间。

    人眼的墙面是整片粉红,让两人皆有些错愕。看得出来房间重新油漆过,床铺是有收纳及书桌等多功能的上下铺,粉白相间的色调,除了床是新床,其余堆在角落的家具看着陈旧,应是他原来使用、待整理清除的。

    颜隽进房,放下带上来的纸箱,拉了张他以前使用的旧椅子给她。「沈小姐,你坐,我自己整理就行。」

    她没坐,挪开椅子跟着他步至角落的衣柜与书柜。「你是不是没脾气?」他正要拿下书柜上的旧书,听她问话,手顿在书脊上。半晌,他低着眼帘说:「我妈要走之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我弟和我。她对我过说一句话,她说『以后这世上与你最亲密的就剩你弟弟了』。」

    他没回她的问题,却让她明白他的包容是为了什么。她看了看他的书柜,有一些旧教科书,也有部分是散文与小说类。「都要带走还是要做资源回收?」

    「我先看——」手机铃声打断他。他看一眼来电,眼神短暂掠过她,才接通电话。「林叔叔。」

    沈观不知道他接电话前那一眼是何意思,或许是要谈论什么不方便她听的话题。她正要转出去暂避一下,手腕却被握住。她回首看他,他没做什么表示,只盯着她瞧,安静听彼端说话,另一手牢牢握着她的。

    他不知听了什么,表情微讶,随即问:「所以宝哥是张金山?」

    宝哥?沈观记得这个人,在她对门偷装针孔的嫌犯供出是受一名叫「宝哥」的男人指使。

    「林叔叔谢谢,还劳烦您拨这通电话通知我。」他说话时带了点笑意。「没想到这么巧,您也认识这个案件负责警察的主管……好的,谢谢,下回务必让我作东……再见。」

    按断电话抬眼,就撞入她直勾勾的凝视,他道:「我父亲旧友,目前还在警界服务。」

    「打电话告诉你在我家对面装针孔摄影的藏镜人是谁?」

    他这刻才发现自己还握着她的手,立即松开。「他说二号宝哥的那个人,本名叫张金山,是财神庙管理委员会的主任委员。」

    她疑窦丛生:「所以这段时间我遇上的那些事,都是这个叫张金山的人在搞鬼?」

    「现在下结论太早。」

    沈观蹙眉道:「我不认识这个人。」

    「但他应该认识你父亲。」见她瞠眸,他徐徐说:「他是郑智元任立委期间的助理。」

    「啊。」若是这样,几乎就能肯定这个叫张金山的人,是因为父亲的事才来找她麻烦。但人都走了这么多年了,对她这个不相关的人追究仇恨有何音心义?邹宜平在整件事中又是什么样的角色?

    「你对你父亲当年的案子有多少了解?」

    「我阿嬷和我妈不大在我面前提起。当年事情发生后,家里电视不准开,连报纸也藏起来,也许是不想破坏我爸在我心目中的印象,也或许是怕我伤心。她们只告诉我,是郑智元杀了我爸爸,理由是郑智元眼红我爸生意好。我大一点时,学会用网络,知道可以搜寻,开始找当年的新闻……」

    她从母亲那知道父亲与郑智元是穿同条裤子长大的好朋友,郑智元时常在家中出入走动,她记得自己小时见了他都要喊一声「阿背」。

    她不知道这个「阿背」到底是做什么的,也不清楚父亲究竟为何时常与阿背相处一起,只知道他们经常忙至三更半夜,身边还总跟着一些着黑衣的大哥哥。曾经一次她夜里醒来上厕所,看见父亲与郑智元坐在客厅喝酒,像在讨论什么事。

    后来阿背渐渐不来了,但父亲照旧忙碌;他虽然忙,对她这个女儿倒也是有求必应,所以即使他时常忙得不见身影,她与他的感情依然深厚。

    父亲意外身亡,她也想了解事情来龙去脉。她上网搜寻郑智元,维基百科将他这人的数据记录得清清楚楚,一些新闻网,甚至知识家,也能找到当年案发经过。

    原来郑智元性情暴躁、疑心重,行事手法残忍,曾因刑事案件人狱服刑。他在牢里结识道上大哥,出狱后跟着那个大哥投资,大赚一笔的他开设酒店与地下赌场,又在自家酒店认识当时的时任议长,因而有机会竞选立委,也顺利当选。选上立委的郑智元有了身分地位,黑白两道皆有人脉,自然不再把曾提携过他的议长放眼里。

    父亲在这时候认识了议长。由于他与议长走得近,让生性多疑的郑智元怀疑父亲是否与议长有什么计划,自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有了嫌隙。

    父亲见郑智元的酒店与赌场生意兴隆,在议长的支持下也开了家酒店;郑智元看自己酒店生意大受影响,派了小弟至父亲的酒店闹事。本来两人心中就怀有芥蒂,这一闹等同撕破脸,心有不甘的父亲事后找了小弟进郑智元的赌场,经由诈赌手法骗走一笔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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