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不复之前的清甜软糯,带着许久未曾说话的低沉与喑哑,莫名地有些刺耳,白穆云顿时皱起了眉头,“周大夫说你郁结于心,胎像不稳,究竟怎么回事?”

    原来是兴师问罪来了。

    她不知道其他人被软禁起来会是如何表现,但是顾清漪自问已经做得极好了,不吵不闹,温顺乖巧,周大夫熬的汤药一滴不剩地喝下去,不知有多配合。

    至于所谓的郁结于心,胎像不稳……但凡是有感情的人,任谁被软禁都不会心里舒坦的,更别说她因为记忆而恐慌,心情自然不会好到哪里去。

    至少,她已经竭尽全力在调节情绪,然而毫无效果。

    对于罪魁祸首她是不准备认错的,闻言只是淡淡地说道,“整日待在院子里,如何开怀?”

    “王府自有花园。”

    顾清漪瞥了他一眼,“不过是大一点的院子罢了。”

    白穆云顿时沉下了脸,深邃的目光宛若刀锋般犀利地向她看过来,“你还在惦记那位勇毅候世子?”

    “没有的事。”顾清漪一脸讽刺,“王爷金口玉言,我一个寄人篱下的小小孤女,哪里敢违背你的意愿去惦记别人,又不是不想活了。”

    冷嘲热讽,阴阳怪气。

    白穆云想起那个被他烧掉的荷包,心里更气,“本王看你大胆得很,今日便让你看看,你心里惦记的男人是什么德行。”

    顾清漪惊疑不定,还未想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秦王已经吩咐了下去,“备车。”说完,她便被对方拉起来,“既然你想出去,本王今日便带你去散心。”

    再怎么无知,也听出了秦王话中的不怀好意,她心底不安,但还是控制不住脚步跟着他往外走去,不管怎么样,总比困在偏隅一角来得好。

    明明说是要带她出去散心,最后倒显得秦王迫不及待起来,他嫌弃顾清漪走路慢,不由分说地把她抱起来,一直到府门外的马车上,他才吩咐着封鸣说道,“去承平公主府。”

    顾清漪疑惑地看着他,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承平公主与锦言又有什么关系?”

    锦言,称呼得倒是亲密得很。

    白穆云看着她不说话,顾清漪的心渐渐地沉了下去,脑袋中闪过千万般设想,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抿着唇坐着发呆,一下又一下地数着车轱辘的声音,像是赶赴着一场未知的判决一般。

    车厢内的布置被特地改动过,坐榻上铺着蓬松绵软的毛毯,支起的小桌子上放着一碟果脯,颜色鲜艳诱人,让人望之生津,然而顾清漪一点食欲也没有,终于忍不住掀起帘子看着一座座闪逝而过的府邸宅院,最终到达承平街,正是承平公主府所在街坊。

    马车停了下来。

    顾清漪随着秦王走下马车,发现承平公主府门口停了几架富丽堂皇马车,俱是挂着勇毅侯府的牌号,除此之外,还有一辆扎着红绸的货车,即便上面空荡荡的也不损其热闹喜庆,无端地碍眼。

    一看到秦王,门房立马迎了上来,恭恭敬敬地行礼,“参见秦王,不知王爷拜访,有失远迎,还请王爷恕罪。”

    白穆云先是扫了顾清漪一眼,才淡淡地问道,“这门外的马车怎么回事?”

    一提起这个,门房脸上便难掩喜色,笑盈盈地说道,“王爷有所不知,勇毅侯府有意与公主府结亲,前阵子商定了日子,今日正是大好日子,勇毅候世子亲自猎了一双白雁上门行纳彩之礼呢。”

    喜气洋洋的一句话宛若平地一惊雷猛然炸响,顾清漪双耳轰鸣,脸上瞬间失去了血色——邵言锦居然要与承平公主府结亲了!

    门房还在喜气洋洋地夸奖着勇毅候世子和郡主的天作之合,絮絮叨叨,不厌其烦,像是千百只麻雀在耳边叽叽喳喳地闹腾,顾清漪浑身颤抖地靠着马车,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没有当场失态。

    意外来得猝不及防,她原想徐徐图之,让邵言锦娶了她,没成想短短一段时间他便改变了注意,另娶了郡主。

    她终究还是托大了,桃花庵短暂一会,如何能够让名满京城的勇毅候世子死心塌地非卿不娶呢,再加上她不明不白地失踪,对她耗尽情意也是寻常。

    愤怒、悲凉、凄怆,还有无措……复杂的情绪齐齐涌上来,作为颜舜华的她尚且能理智地分析着其中利害关系,属于表妹的情绪却开始失控,心生了万念俱灰的绝望,怔怔无声地掉着眼泪,像是丢了魂似的。

    她觉得自己分裂成了两个人,左支右绌地掌控着身体,却终究不得其法,最终脑袋一阵剧痛,她的灵魂像是得到了升华一般,以旁观者的角度冷漠地观看着苍白而憔悴的肉体,正在哭泣的人儿似乎若有所感,抬头看了她一眼,露出一抹凄然的笑,嘴型分明是在呢喃着,“表姐。”

    默然无声的两个字让她悚然一惊,紧接着就看到叫着她表姐的人儿颓然地瘫软下去,下意识地伸手扶住她,却抓到了男人健硕结实的手臂,秦王刀削斧凿般的面容便映入了眼帘。

    她顿时愣住了。

    她重新主宰了身体,心口的悲痛尚且还有残余,然而她再也感觉不到表妹的情绪了。

    “顾清漪,你可死心了?”

    秦王漆黑的双眸中似乎酝酿着风暴,深深地注视着她,顾清漪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温度,只觉得全身发冷,纷乱的思绪都被埋葬起来,只顾着扯出一丝凉薄的笑,“死心了。”

    她和表妹,都死心了。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无论秦王在邵言锦的婚事中扮演着什么角色,现实已经明明白白地给了她迎头痛击,她的命运,从来都不由她掌控。

    这一刻,她前所未有地意识到,自己是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好痛苦啊,祖母,华儿快坚持不下去了。

    白穆云眼睁睁地看着她的眼神逐渐空洞,眉头刚刚皱起,就见她闭上了双眼人事不知了,脸色立马沉了下来,抱着她上了马车,催促道,“回府。”

    顾清漪再次睁开眼时已经在秦王府西暖阁,此时已经是黄昏,屋内只点了一处烛光,芷兰正坐在床边打瞌睡,脑袋一点便惊醒过来,一看到她醒过来,立马大喜过望,“太好了,姑娘您终于醒了,您已经昏睡了两天了,府中上下都急坏了。”

    “我这是怎么了?”脑袋昏昏沉沉的,连记忆都模糊了。

    芷兰犹豫地看着她,最终还是支支吾吾地说了出来,“周大夫说您受了打击,情绪波动过大,且心存死志,才会一直昏迷不醒的。”

    顾清漪默然,脑海里的画面一帧帧地清晰了起来,她垂下了眼睑,“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这是奴婢该做的,王爷才是最辛苦的。”芷兰打量着她的神色,小心翼翼地说道,“王爷不眠不休地照顾了你两天,周大夫说您今晚在不醒来,恐怕有性命之忧,王爷便进宫替您求药了回来,如今正在外边煎着呢。”

    屋里的其他奴婢已经出去禀报,不过是短短几句话的功夫,外间便响起了一阵匆忙的脚步声,紧接着就有人掀开纱帘走了进来,身材挺拔高大,手中还端着一碗热腾腾的药,屋子里瞬间就布满了苦涩的药味。

    顾清漪眉头一皱,在看到秦王的脸时顿时怔住了,这个胡子拉碴容色憔悴的男人,当真是秦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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