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秦王夜市遇刺,所有的节目都被取消,金吾卫全面禁街搜查刺客,原本还热闹喧腾夜市迅速安静下来,仿若繁华落幕,无声无息。

    一处富贵豪华地宅子里,八仙桌被拍得震响,一个褐发碧眼的女子脸上满是怒气,“你们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好了只杀秦王妃,为什么要杀秦王!如果不是你们分兵,顾清漪那女人早就死了!”

    这个褐发碧眼的女人,正是呼延华。

    大堂上站着一群身强力壮的匈奴男子,为首的一位正是在中秋宴上露脸的使臣,他原本是匈奴大臣,对于呼延华地怒火根本不忌惮,只是做着表面上的恭谨,“公主有所不知,今夜我们的人都去杀秦王妃了,刺杀秦王的是另有其人。”

    呼延华脸上才露出惊讶来,“是谁要杀秦王?”

    使臣讳莫如深,“这不是微臣能够知晓的了。”

    没有得到解惑地呼延华脸上浮现不耐烦之色,想到侥幸逃过一截的顾清漪,心中更是恨得不行,不过她还担心另外一件事,“我们的人可有损伤?我记得秦王让人搬走刺客尸体,莫要暴露了我们的身份。”

    她关心伤亡是假,担心暴露身份才是真的。

    使臣的脸色才终于变了变,“公主放心,属下自会把嫌疑处理干净。”

    呼延华意兴阑珊,不停地在心里琢磨着怎么对付顾清漪,也没心思问对方如何治理,只是挥了挥手,道,“知道了,你退下吧。”

    使臣告礼退下,脸色无比地阴沉。

    在某些人的策划之下,秦王和秦王妃遇刺不仅在秦王府造成慌乱,更是在朝野之中引起轩然大波。第二日,昭明帝派人询问,秦王把早就准备好的折子递上去,便闭门养伤不见外客了。

    当然,有些人是拦不住的,比如说周夫人。

    “今早起来就听说你和秦王遇刺,可怕我吓得半死,漪儿,你有没有哪里受伤,孩子还好吧?”周夫人一见到顾清漪,忙不迭的一通询问,又主动给她诊脉,开始责备起秦王来,“夜市那么多人,你都怀胎五月了,秦王怎么还带你上街游玩?你们这些年轻人,府上没个老人劝着就是不行。”

    顾清漪不敢说是她想逛夜市,只能让秦王背黑锅了,“阿娘,我下次再也不敢了,孩子也没事,都喝过安胎药了。”

    半个月来她的身体调养得不错,虽然受到大惊吓,倒是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

    周夫人也没诊出什么毛病,这才松了口气,“没事就好,下次可不能再这么莽撞了。”

    顾清漪不敢随便保证没有下次,毕竟刺客有心刺杀,没了中秋节夜市,谁知道还会另选什么时机?

    见到她沉默不语,周夫人也意识到问题所在,“可知晓是什么人动的手?”

    “不清楚。”恨不得置她于死地的人并不多,顾清漪大概有了猜测,但是不愿说出来吓义母,便含糊道,“王爷应该会派人彻查,阿娘就不必担心了。”

    周夫人对秦王的能力还是有信心的,没有继续询问,陪她待了一上午后才回府,不久,留在京中的二舅舅和二舅母也上门探望,顾清漪同样一番说辞,同样把他们给安抚住了。

    但凡亲近人都会上门探望或是捎来帖子询问,顾府倒是一点动静也没有,徐嬷嬷一整天都拉着脸,顾清漪却一点也不觉得难过,在看清顾府一家子的真实面目后,她对他们已经没有一丝一毫的期待了。

    与其想那些无关紧要的人,还不如关心一下秦王,“王爷的伤势怎么样了?”

    昨晚回府后,顾清漪就再也没见到他了。

    周大夫正在给她请平安脉,闻言连忙道,“王妃娘娘尽管放心,王爷身强力壮,上了药就无碍了。只是流的血有点多,日后需要多吃一些滋养补血的珍品。”

    顾清漪早就嘱咐厨房准备好补血的药膳,她比较担心的是秦王的身体会撑不住,因为秦王一直待在书房里没回来,她终于忍不住问道,“王爷在书房做什么?”

    周大夫地表情有一瞬间地怪异,但很快就掩饰得一干二净,“王爷与封侍卫他们商讨细节,估计是在追查昨晚的刺客。”

    顾清漪没发现周大夫的不对劲,只是说道,“注意提醒王爷休息,莫要劳心劳神了。”

    周大夫连声应是,提着药箱退下了。

    此时此刻,外院书房。

    昔日整洁宽敞的书房被被密密麻麻的孔明灯所占领,放眼过去都是塞外征人尽望乡的图画,一个又一个孔明灯被丢开,在一旁堆叠成高山,封鸣看着坐在灯笼堆中的人,面瘫脸有些绷不住,“主子,让属下帮您找吧,您都找了大半天了,该注意休息。”

    “不用。”

    秦王头也不抬,继续捡起一个纸灯翻看垂坠地锦帛,发现不是熟悉的字迹后就丢开,继续翻找下一刻,他周围的纸灯一个又一个地减少,依旧不见顾清漪昨日放飞的纸灯,他顿时皱了皱眉头,“你确定都已经收齐了?”

    封鸣嘴角一抽,“属下与暗卫找了整整一夜,把城里城外坠落的塞外征人尽望乡图案地孔明灯都捡回来了,绝对没有错的。”

    为了捡王妃的孔明灯,连刺客都来不及追查,都不知道王爷是怎么想的。

    实际上,秦王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鬼迷心窍了似的一定要找出顾清漪的孔明灯,眼看着只剩下三盏,他随便捡起其中一盏,脸上终于露出喜色——是熟悉的行书!

    仔细一看锦书上的内容,他顿时怔住了。

    一愿表妹转世投胎,一生喜乐。

    二愿父亲祖母康健,长命百岁。

    三愿腹中孩儿顺遂,平安长大。

    锦书已经不复昨晚新挂时的整洁干净,上面沾上脏污灰烬,甚至还有被灼烧的痕迹,但是字迹清晰明了,明明简单至极,却让人看不懂了。

    表妹是谁?

    父亲和祖母又是谁?

    锦书像是有千钧重,秦王的手甚至有些发抖,神色更是前所未有的复杂,封鸣根本描述不出,只觉得王爷此时情绪有些不对劲,试探地问着,“王爷,您找到了吗?”

    秦王没有回答他,视线一直盯着锦书,似乎要把每一个字都琢磨透一般,许久之后才如梦初醒,脚步虚浮着走到书案后面,打开墙壁上的暗格取出几样东西来,若是顾清漪在场便能够认出,这些都是她的东西——

    卖给秀云阁地宫绣手帕、契书、《淮南杂记》、被讨去地字帖……还有一副还是颜舜华时写的字,那是在宴会上替别人所书,也不知秦王是如何得到的,此时它们被秦王珍而重之地摆在书案上,神色一点一点地凝重起来。

    书房的气氛莫名地诡异且凝重,封鸣从未见过自家主子如此失态,心里有些打鼓,正在猜测王妃在锦书上写了什么离经叛道的愿望时,秦王突然抬头看他,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你听过死而复生吗?”

    封鸣一怔,“不过是乡野杂谈,王爷为何问这个?”

    秦王似是支撑不住一般在书案后的太师椅坐下,他背靠着椅背,伤口传来的刺痛终于让他混账疯狂的思绪渐渐清明,昔日被他忽视地诸多细节一一浮现——比如说昔日桃花庵中,顾清漪称呼武安侯府老太君为祖母;她从未学习过宫绣,却能绣出宫绣锦帕;还有她突然改变的口味和性子……

    排除所有的不可能,那个显得荒唐的猜测便成了真相。

    秦王腾的一下突然站起来,太师椅哐啷地倒在地上,他全然不顾只是往书房外走,封鸣连忙跟上,发现自家主子后背已经被血液濡湿,连忙喊道,“主子,您的伤口裂开了!”

    就在封鸣以为不会得到回应时,秦王猛地站定,重新走回去书房,“替本王换药。”

    重新替换了干净的绷带和衣裳,秦王却没有第一时间离开,反而迟疑地看着封鸣,问道,“本王身上可曾有什么不妥当之处?”

    封鸣惊呆了,这还是他自家主子吗?以前他不也汗津津地从演武场回霁月院吗?何时见过他在意过仪表?

    见主子还在等待答案,他不得不压下心中的疑惑,吹捧道,“主子风仪一如既往。”

    秦王不放心,甚至不顾仪态抬起袖子闻了闻,确保没有血腥味后才再次离开书房,起先他的脚步是匆忙急切的,可是越靠近霁月院,脚步越来越缓慢,最终竟是停在正院门口,像个柱子一般一动不动起来。

    不管是封鸣还是经过的奴婢都不敢打扰秦王,最终还是徐嬷嬷听到丫鬟地禀报走出来,诧异地看过来,“王爷,王妃正在念叨您呢,您既然回来了,怎么不进去?”

    “王妃说本王什么了?”

    秦王从沉思中惊醒,脸上的神色几乎算得上是忐忑和迫不及待,让徐嬷嬷惊吓得不轻,她在秦王府这么久了,何曾见过王爷这般情绪外漏的模样?再说了,不过是一句寒暄客套之词,王爷为何会如此在意?

    她只好把王妃之前与周大夫的谈话总结了一下,说道,“听说王爷一直在书房处理公务,王妃娘娘担心您的身子吃不消呢。”

    秦王的脸色竟是露出一抹笑容,迈着阔步迫不及待地走入霁月院,留下徐嬷嬷一个人久久无法回神,突然怀疑自己是不是老眼昏花了。

    如果不是老眼昏花,怎么可能看到王爷笑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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