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什福德学院。

    不久前,这里还是被自己成为“家”的存在。

    空旷的校园,寂静,不复往日模样,曾经的“日常”······

    那些嬉笑,课堂,愚蠢的打闹,想起来恍若隔世。

    “后悔吗?”女孩在他身边坐下,带着恶趣味的笑容研究着他的表情。

    “···我没那种资格。”

    鲁鲁修淡淡说道。

    这里所有人都成了自己野心的牺牲品。

    就在伊兰陷入昏迷的那几天,他正在为自己弟弟那爆炸性的发言各处奔走,消灭自己存在的证据。

    烧毁档案库,烧毁人事局,烧毁存储设备,并将这些行为推到租界居民自己的暴动上。一瞬间,租界所有登记在册布里塔尼亚人同时成为黑户。

    硬件设施已销毁,接下来,还有软件。

    那些见过他的人。

    将所有学生聚集在体育馆内,清点人头,保证没有漏网之鱼···抹消他们的记忆。

    他不后悔,不认识自己就意味着他们可以免受伤害,帝国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能的突破口,用尽任何手段也要得到zero的信息。

    这么做是为了他们,也是为了自己。

    鲁鲁修·兰佩路基死了。

    自己亲手扼杀了自己的存在。

    这八年的时光不过只是幻觉罢了。

    “你的那个小女朋友···”绿色的女孩玩着自己的发梢,不识风情的开口了。

    “。”鲁鲁修严厉的阻止她。

    “哭的很伤心呢,当时。”

    “······”

    注定孤独,王之力的代价,他终于体会到了这一点。

    自己只是过客,无论在谁身边驻足停留,无论何等眷恋,最终,都只有一个人继续走下去。

    不。

    不是一个人。

    至少······

    “你喝酒吗?”鲁鲁修缓缓问道。

    “嗯?”

    “陪我喝点吧,晚些时候。”

    “你行吗?”女孩狐疑的看着他。“除了消毒水没见你碰过酒精。”

    “试试看吧。”

    女孩露出狡黠的神色。

    “算你欠我人情。”

    “当然。”

    释然的叹了口气,鲁鲁修面带微笑,看着面前的操场。

    两个人影正围着球场一圈圈的慢跑。

    对于他们来说那或许是“慢跑”,但在鲁鲁修看来那已经是百米的速度了,还是冲刺阶段的。其中白色的那只不时伸手拍着身边伙伴的肩膀,滔滔不绝的说着什么,气氛相当融洽。

    “这家伙,真的比我聪明些也说不定。”鲁鲁修撑着下巴,自嘲的说道。

    “怎么说?”

    “至少他知道不要拿陌生人的东西。”

    “geass?”

    “啊。”

    “再给你一次机会呢?”

    “这种假设毫无意义,当时的情况下不要那个能力我就会死。再给我一次机会,母亲不会死,娜娜莉不会失明,我不会沦落至此···后悔是毫无意义的。要说的话,最后悔的事,恐怕就是遇上了你。”

    “薄情的男人。”啐了一口。

    说话间两人已经停下了脚步,插着腰,活动着双腿向这里走来。

    鲁鲁修掐下了手机秒表,十五分二十秒。

    “怎么样?”白毛从长椅上拿起水,丢向身边的朱雀,自己又拧开一瓶,豪迈的灌下去半瓶。

    鲁鲁修不说话,将手机递给了他。

    伊兰扫了一眼,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默默将手机还了回去。

    “你给我差不多一点。”鲁鲁修身为运动白痴的自尊被深深的伤害了。“再快两分半就是五公里世界纪录了你还想怎样?”

    “哎?”说话的却是朱雀,一脸震惊的样子。“那就是世界纪录吗?

    “嗯。”

    “十三分钟以内?”

    “别告诉我···”

    “我似乎有跑到过十二分三十秒左右的样子过。”

    鲁鲁修突然很不想跟他们说话。

    “伊兰君可以更快一些吧?”

    白毛不好意思的摆摆手做谦虚状,一副好汉不提当年勇的模样。

    怎么可能更快···即便是巅峰状态能跑进十三分钟也得烧高香了。

    “你继续吧,枢木,我今天差不多了。”

    朱雀点点头回到跑道上,他只被伊兰拉着做复健运动的陪练来着的,现在少了个吊车尾的,直接又往上挂了一档,以令人叹为观止的速度围着操场兜圈儿。

    就在他跑远后,伊兰猛烈的咳嗽了起来,胸腔内的绞痛使他整个人几乎缩成一团。

    肌肉力量恢复的相当快,但心肺机能可就不是一两个月能搞定的了,跑步是最直接的体现。这种速度换做往日连锻炼都算不上,只是热身的程度而已,现如今,在这短短的五公里内,自己居然体会了两次极限的感觉。

    “那混蛋···咳,到底是吃什么长的···咳···”

    好不容易把气喘匀,白毛看着操场上撒丫子狂奔的体力白痴,眼神满是幽怨。

    这家伙严格说来也是个病号,一个多月前的两次超负荷跳跃同样损伤了他的内脏,当时还诊断出伴有相当的内出血。正常人至少要卧床数月,但这家伙,用事实再次颠覆了医学的极限。三天后就下床了,一星期后跟没事人一样,现在早已回到了巅峰状态。

    “需要这样吗?”鲁鲁修看着正在和自己作斗争的伊兰,无奈的摇了摇头。

    “很需要。”白毛毫不犹豫的回答道。

    躺在床上手无缚鸡之力的那几天,几乎把本就有重度被害妄想的他逼成晚期神经衰弱,那种感觉就像被剥光衣服了丢在大马路上一样。

    任何人,医生,护士,门外的士兵,走廊里来来往往的文职人员,这些自己本来可以一根手指点死的人,如今各个都能轻易去取自己性命。百般哀求,好歹让卡莲弄了把水果刀,攥在手里心中总算踏实了不少。

    “我是说需要这样死要面子吗?”

    “···习惯了。”

    “别适得其反就好。”

    鲁鲁修不知道这种超负荷的锻炼对于他是好是坏,也只能稍微点他一下。

    “我的身体我知道······话说回来,那家伙的反应出乎意料的平静呢,对于你就是zero这件事。”

    伊兰说着用下巴指了指朱雀。

    鲁鲁修不置可否的哼了一声。

    “以后打算用他吗?”

    “让他在这儿老老实实待着他也不会的。”

    这榆木脑袋只会闷头向前冲,不管结局如何,在他身上就没有停止的按钮。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将他扳到自己这条道上,一起走下去了吧······

    不,现在不是惆怅的时候,公事要紧。

    伊兰还在康复中,每日除了锻炼几乎不问国事,为了不让他掉队,鲁鲁修每天会在碰头时捡些重要说给他听。

    “高文的残骸已被回收了,京都的技术人员正对其以及兰斯洛特进行逆向分析,应该很快就会有初步成果了,罗伊德帮了不少忙。接下来就是跨代机体研发,争取在短时间内追上帝国。这需要点时间,但好在我们现在有的是时间。”

    “驾驶员。”

    “驾驶舱内有血迹,但没发现尸体。”

    “······”

    伊兰展现变脸神技,表情在一秒钟内阴云密布。

    “临时性的人口统计已完成,上户口是个长期过程,目前只能采用食品券制度保持所有人的口粮。偏远地区交通损坏严重,保障措施难以抵达。在新的土地政策出台前只能任凭他们胡乱耕种,产能根本不足以维持这个国家的口粮。租界的粮仓目前只够维持两个月了。季节已经过去了,食物方面想要自给自足只怕要等到明年此时。”

    “你到底是按照什么标准给他们吃的啊。”

    占领期间按照最低标准喂养一点五亿人明明是很轻松的事情,饿死人什么的还真不常见,如今怎么会这么快就捉襟见肘了?

    “相当高的标准。”鲁鲁修诚实的说道。

    “所谓的是打肿脸充胖子吗?”

    “对他们来说,‘希望’不过就是能敞开肚子吃而已。”总得让合众国这个希望的灯塔名副其实才对。

    “解决方案呢?”

    “外援。”

    “联邦?”

    “嗯。”

    “樱石换食品?”

    “就是这个意思。联邦来人了,非正式访问,算是密使吧。还是一副鼻子翘到天上的样子,张口闭口要见zero。正养在国会里,陪迪特哈特那帮老狐狸打太极呢。”

    “嘁,自己那四十亿人还养不活呢。”

    “那不是我们要担心的事。”

    “哪个太监?”伊兰揉了揉鼻子,一脸晦气的问道。

    “高亥。”

    “十常侍呢,规格到不低。除了食物还有什么?”

    “只字未提。”

    也就是说要看自己能榨出多少了吗?

    “我去吧。”伊兰深深吸了一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脸颊。

    “不,我去。”鲁鲁修斩钉截铁的说道。

    “哎?!~~~~~”

    “没什么好说的。”

    “为什么?”

    “你的身份太尴尬了,而且······等你见到他,高亥就回不去了。”

    “一只手?”伊兰讨价还价。

    “有区别吗?”

    “舌头?眼睛?鼻子也好。总得留下点纪念品吧?”白毛眼中冒着小星星,满满的哀求。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反正联邦也不敢动我们的不是吗?如果我们现在致电洛阳说送一颗太监人头加一成樱石,分分钟阉党就能死掉一半不是吗?”

    鲁鲁修默默的将头扭向一边,假装不认识对方。

    过了好半晌。

    “阿联和东南半岛也来人了,你可以···”

    “好的就这么决定了皇兄你去搞定阿拉伯联盟和越南人我负责弄死高亥!”

    “······”

    “我们说好不是吗。”伊兰终于收起了嬉闹的神色,语气低沉了起来。“联邦是我的。”

    “······”

    “这种事情我有分寸的。”

    鲁鲁修的内心挣扎着。

    可以肯定的是这小子大事不会含糊,但联邦是例外,尤其对方还是当年间接逼死他母亲的十常侍之一。

    幼时见过太多次了,只要涉及他老娘,这小子会自动切换到有一套隐藏的疯狗模式······

    一旁的在两人风起云涌的政治斗争中昏昏欲睡,毫无形象的打了个打了个哈且,软软的倒在长椅上。

    “我们说好的。”伊兰直直的盯着鲁鲁修的眼睛,毫不退让。

    “···只谈生意,不许动刀。”鲁鲁修总算妥协了。

    “我保证!”

    伊兰左手抚胸,右手笔直的指向天空。

    “为什么我更不放心了呢。”鲁鲁修小声嘀咕道。

    “我保证,不会杀那个太监,可以了吗?”

    鲁鲁修终于说服了自己,带着深深的不安致电文官集团,让他们准备明天zero与越南人的会面。

    伊兰则摆了一个起手式,右手食指弯向掌心,其余三指平伸,做手刀状,一下一下刺着面前的空气,看那位置分明是成人的咽喉处。瞳孔深处中有种莫名的东西在燃烧,他周围空气仿佛在劈啪作响。

    果然还是不该让他去!!!

    “娜娜莉。”仿佛察觉到了皇兄心中的悔意,伊兰抢先一步开口堵住了对方。

    “···嗯?”

    “娜娜莉怎么样了?”

    鲁鲁修的神色顿时黯淡了下来。

    “还是那样吧。”

    对于妹妹,他再也无法隐瞒自己的身份了。

    得知真相后小丫头出奇的镇定,既不哭也不闹,只是那句“哥哥是个骗子”如同匕首般直插进他的心口。

    拒绝搬出学校,每日按照以往作息,读书,吃饭,睡觉。

    无力而又固执的维护着她的日常,沉默的抗议。

    “会好起来的。”

    伊拧了拧脖子,大幅度的活动着自己的肩关节。

    “但愿吧。”鲁鲁修叹了口气。

    “会好起来的。”伊兰重申道。“凡事往好的方面想,家人闹别扭这种事情不过是奢侈的烦恼,她就在那儿不是吗?”

    哪儿也不会去,就在此刻,就在此地。

    就在身边。

    “after,,is,,is,”

    “你什么时候这么暖心起来了?”

    鲁鲁修还未开口,已经忍不住了。

    “话说,嫂子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伊兰用下限提问强行转移话题。

    “跟你没关系。”

    “善意的提醒而已,我可是每天都有在努力呢。要知道女性一旦过了三十岁就很危险了,啊···是年龄的原因吗?”深深的注视着千年女妖,伊兰的眼神中三分慈爱带着六分怜悯,中间又隐隐掺杂着一分宽恕,整个人瞬间散发着圣洁的光芒。

    “想打架吗?”饶是千年修为也被这眼神演戏的最高境界逼出了真火。

    “嫂子请先。”

    以现在的身体条件跟朱雀练是没戏了,到是个差不多的对手。

    “你们两就不能安静一秒吗。”

    鲁鲁修按住额头,闷声发话。

    突然间有种满足感。

    诚然自己失去了很多,诚然自己走在一条无法回头的路上,手上沾满了无数人的鲜血。

    但就在此刻,就在此地······

    女孩坐在自己身边,翘着二郎腿,赌气的的玩弄着自己的发梢。依旧是那若近若离的距离,但他知道,若自己现在将手伸过去的话,对方是不会避开的。

    白毛蹲在地上,认真的拉着韧带。依旧是那么嘴碎,不知道下一句让自己气结台词何时会蹦出。两人间还是在使用潜台词对话,离交心差了十万八千里。但···就在那必死的局面中,他并没有选择出卖自己,而自己,也没有选择背叛他。

    朱雀,仿佛昨日重现。时隔七年,这位挚友终于回到了身边。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罪,沧桑了不少,却没丝毫没有沾染事故,一如往昔的笨蛋。

    娜娜莉,每晚回家都看见她坐在桌边,或是阅读,或是在折纸鹤。虽然只是冷淡的几句交流,但小女孩的心思他现在多少也能体会到了。

    她又何尝不是希望哥哥看着自己?

    不管经历了什么,不管发生了什么,只有一点不会变。

    我们是家人。

    这就足够了。

    大家都改变了太多,但我们依然在一起,所以······一切都没有变。

    都会回来的。

    我失去的一切,都会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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