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间,又到了五月十五日,官员沐沐的日期。

    最近除了忙于司直郎的事务,林晧然已经开始筹备谈古论今三期。

    随着秋闺临近,越来越多的生员涌进北京城,加之赴考的举人亦越来越多,谈古论今成为仅次于四五经的畅销刊。

    先后以为遥不可及的两万册,亦是被销售一空。一方面是谈古论今的质量确实高,另一方向则是商的推广极是厉害。

    按着跟徐阶的约定,林晧然将张居拉入了编辑成员中。不过并没有让他分管具体的内容,只是让他参与进来,并没有任何的实权。

    哪怕即将成为徐阶的孙女婿,但林晧然对张居正仍然有所提防。他不觉得能将孙女给严嵩孙子做妾的徐阶,会因为另一个孙女,就会将资源都倾注在自己身上。

    对于徐阶将来手上握着的政治资源,林晧然知道肯定还得主动去争取,而打击“竞争对手”亦是重要的举措之一。

    随着休息日的到来,另一件大事亦正式摆上日程。

    就在昨天下午,翰林院待读学士李春芳正式升任正四品的太常寺少卿,翰林院的动荡亦拉开序幕。

    翰林院的官员极少有空降的情况,向来都是内部提拔,而层层递进的结果,则是每个品阶的前面都会出现一个空缺空置。

    为了那个翰林侍讲的位置,林晧然提着礼物和门生帖,叩响了吴山的大门。

    管家迎出来,热情地将他引到了花厅,微笑着解释道:“林修撰,老爷刚好在接待王尚的家眷,还请稍等片刻!”

    林晧然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个满脸笑容的管家,其实二人只有过一面之缘,觉得他的热情没缘由,自己跟他貌似一点都不熟,亦没有能力给他半分好处。

    不过他亦是捕捉到了管家传递过来的信息,这王尚恐怕是指前任礼部尚王用宾,吴山先前的上司。

    关于乡试作弊大案已经落下帷幕。王用宾初时还矢口否认,但后来却承认了所有罪行,事涉南直隶、福建、湖广三地。

    至于广东的乡试舞弊案,却另成一案,跟着王用宾并无关联。

    只是吴山这时接见王用宾的家属,无疑是一种不理智的行为。如今锦衣卫遍天下,这事传到嘉靖耳中,他会作何种感想?

    有时不得不承认,吴山是一个好官,但却不适合于嘉靖朝的官场。哪怕这个入了阁,不要说扳倒严嵩了,绝对不是徐阶的对手。

    到了花厅,侍女送来茶盏,管家则先行告退。

    林晧然静坐在花厅中,坐在漆黑的椅子上,望着前面栽种着竹子的院子。端起茶盏,慢吞吞地品着热茶,倒亦不着急。

    渐渐地,他融入了这个时代,懂得了如何品茶,亦磨练出一种云淡风轻的性子,对事情能够做得不急不躁,学习那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淡然。

    正在修炼着养气功之时,一个急匆匆的小身影从前面的走廊跑了过来。

    她身穿着对襟的淡红色襦裙,脸色红彤彤的,眼睛明亮而有神,看到他的时候惊讶地道:“哥,你怎么在这里?哦,你是找思雨的爹爹!”

    林晧然用茶盖正轻轻地拨动茶水,还没来得及说话。

    仅是一次拔茶的功夫,虎妞突然出现在他前面,然后又急匆匆地消失了,却不知道着急什么,朝着另一头兴冲冲而去。

    没多会,又一个脚步声出现,这个脚步声很轻,他便好奇地抬头望去。却见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皮肤白皙、身材初具规模,眼波明媚,脸上挂着令人迷醉的笑意。

    跟着虎妞一样,在看到他的时候亦很是惊讶,但跟虎妞的做法不同。她那么精致的脸蛋泛起红晕,转身往跑掉了。

    又是一次拔茶功夫,吴秋雨在眼前出现,然后又是消失掉了,跟虎妞如出一辙。

    林晧然拔凉了茶水,但心亦是凉了半截,放下茶盏,无奈地摇了摇头。他明明长得如此帅气,但或被当作空气,或被视为禽兽。

    “文魁君,请随我来!”管家走进花厅,微笑地作了一个请的手势。

    林晧然微微颌首,便起身跟着管家前行。原以为他是要将自己领到房,但却没有想到,竟然将他直接领到了后花园的凉亭中。

    这是一处精致的后花园,石径小路旁栽种很多珍稀的花木,小池的几株荷花开得正艳,池边的垂柳随风而摇曳,那湖中的凉亭亦很精雅。

    身穿着便服的吴山没有发扬官员的朴素作风,正端坐在石桌前,沐浴着清爽的凉风,手持着精美的茶壶泡着香气四溢的好茶。

    “拜见恩师!”林晧然恭敬地行一个师生礼。

    “坐吧!”吴山淡淡地说了一句,并没有流露太多的亲近之意。

    林晧然亦是习以为常,知道这不是吴山要疏远他,而是他对每个人都是这般神态。在坐下来后,他端起眼前的茶杯,亦是认真地进行品尝。

    双手端茶,中指端于底,先是凑到鼻间闻起茶香,然后连着轻品了三小口,发现这茶确实是沁人心脾,身上的疲倦一扫而空。

    吴山亦是观察着林晧然的举止,端起茶壶顺口问道:“你什么时候学会品茶的?”

    “入仕以后吧!”林晧然略一思索,说了一个让人无法挑刺的答案。

    吴山往他空杯里面倒茶,同时开口道:“听你妹妹说,你家里以前很穷?”

    “本是农家子,却把来读,焉能不穷之理?”林晧然想起这具身体的前主人,苦涩地感叹道。

    吴山将茶壶放下,抬头望着他又问道:“你当初砍柴的时候,是什么体验?”

    林晧然看着吴山没有恶意,亦没有设下什么陷阱给他踩,便想当初的想法,坦然地迎着他的目光道:“活着,照顾好妹妹!”

    吴山抬头凝望他片刻,最后深叹了一口气。他出身于富裕之家,但却能体会到林晧然当初的苦楚,一个身怀着大才之人却沦落到砍柴为生。

    他端起茶杯轻啐了一小口,又是望着他问道:“所以你恨你的老师夏刚阳?”

    林晧然愣了一下,抬头深深地望了吴山一眼,这才将所有的事情理顺。

    敢情吴山跟江村青山院那个青山居士是故交,想着当初第一次见面的索然大怒,林晧然亦隐隐找到了答案。吴山当时其实是问他老师夏刚阳,而不是乡试时的老师尹台。

    只是这事透露着古怪,一个身居高位的礼部尚竟然跟穷乡僻壤的一个院院长有交情,确实是令人匪夷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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