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试第二场跟乡试一样,试论一道,判五道,诏、诰、表、内科一道。

    其实都是官场应用文写作,除了往来的公文写作外,就是根据提供案例来撰写司法判文。

    对于大明这些历经寒窗的举人而言,特别很多举人还出身于官宦之家,这场更像是走个形式,大多数举人对这些题目都是游刃有余。

    在考生进行第二场考试的时候,审卷亦是开始了。

    跟着乡试一样的流程,墨卷经过“糊名”和“誊录”两道程序后,“墨卷”留在外帘保存,“朱卷”则送到内帘的飞虹桥上。

    主考官吴山、副主考官张磊和十八名同考官却是等在飞虹桥下等候,将朱卷迎戒慎堂后,在由锦衣卫担任的内监官注视下,进行着祭拜孔圣人的仪式,然后便让同考官抽签取卷。

    跟着乡试有着不一样的地方,虽然从外帘送过来的都是“朱卷”,不过朱卷还有着“南”、“北”和“中”字样。

    随着“南北榜糊涂案”落幕,大明朝便开启了区域分榜的考试制度。到了宣德年间,又从南北卷中分出中卷,规定南卷取五十五名,北卷取三十五名,中卷取十名。

    从这个分榜的比例来看,南卷考生无疑是占到好处的,但其实则不然。

    南卷录取浙江、江西、福建、湖广、广东五省,南直隶部分士子,而浙江、江西、福建南直隶历来都是科举大省,状元的诞生之地,故而南卷考生的竞争却更为惨烈,占不着便宜。

    在取得试卷后,十八名同考官便忙碌起来。平庸的试卷会直接黜落,优秀的卷子推荐上去,特别优秀的卷子则高荐上去。

    主考官吴山端坐在大堂上,五十多岁,两鬓发白,但气色尚佳,一张国字脸,浓眉大眼,眼睛炯炯有神,颇有官威。

    这是他第一次以主考官的身份主持会试,对于这场会试,他极为看重。

    不仅是因为他第一次担此重任,更是因为他将会成为三百名新科进士的恩师,这时代的师生关系犹如父母,这将是他的一份沉甸甸的政治资源。

    其实在这个主考位置上,出现过一场激烈争夺。毕竟这次是皇上特别召开的恩科,在“规格上”高于往届亦是正常,故而内阁的阁老都有意于这个位置。

    他这个才上任一年多的礼部尚,以为只能做旁观者的份儿,却是没有想到,最终这件好事反倒稀里糊涂地砸在他的头上。

    在欣喜的同时,他亦是小心翼翼。这会试看似获益良多,但压力却一点都不小,还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稍有不慎,就会给人抓着小辫子往死里整。

    他是嘉靖十四年的进士,翰林出身,于前年接替王用宾的位置,出任礼部尚一职。无论是“出身”和资历,都让他有望成为阁老,有望成为大明最有权势的阁臣之一。

    只是美好的背后往往暗藏着杀机,李默的那场教训,他是真切地看在眼里。由于他当时担任的是吏部左待郎,所以比别人看得更清楚。

    那时的李尚深得隆恩,又有陆柄这个得意门生,风头甚至盖过了严阁老,投奔者如云而至,都以为李默会接替老迈严阁老的位置。

    只是谁能想到,就在李默风头最盛之时,一场大祸却悄然来临。李党是树倒猢狲散,李尚本人更是身首异处,从天堂跌到了地狱。

    正是如此,吴山不断告诫自己。哪怕如今正是得意之时,哪怕即将拥有一份不小的政治资源,但仍得小心翼翼,切勿犯下李默的错误。

    随着一份份优秀的考卷送上来,他仔细地审阅着。在定下去留的同时,亦是要从中挑出会元试卷,让那些盯着他的眼睛挑不出毛病来。

    让他感到庆幸的是,这届考生的水平高于以为,短短二天功夫,便呈上了五份高荐的卷子,而他对其中两份更是爱不释手。

    “圣人行藏之宜,俟能者而始微示之也。”

    吴山捋着苍白的胡子,如同喝了酒一般,发现这个破题精妙无比,故而忍不住又再通读一遍这一篇文章。

    “会元定矣?”张磊看到他的表情,便是好奇地问道。

    吴山经过官场磨砺,早就修成了养气功夫,一副不温不火的模样地道:“可惜后面的答卷稍逊,整体不及宋同考的高荐卷,但估计可点为经魁”。

    每经取一魁,即是这份试卷不在第一,但却能在前五,属于相当厉害的成绩。

    “如此说来,宋同考的那份高荐卷是会元矣?呵呵看来我先前的判断没错啊!”王磊的眼睛闪过一抹喜意,颇为得意地捋着胡子道。

    吴山哑然失笑,摇着头道:“言之过早矣!这后面还有数千份试卷,还有两场卷子没有送来!”

    “呵呵我话就放在这里了,那份试卷必是会元矣!”王磊的眼睛充满着自信,一副就认定那份试卷的模样。

    吴山脸上保持着微笑,又是故意翻阅起其他试卷,只是却留了一个心眼。

    这个王磊是徐党中人,算是给徐阶争不着主考官的一个“补偿”。只是这人在举行仪式时,神色便有些异情,如今更显得古怪。

    正是如此,他突然怀疑那份宋同考的高荐卷子藏着猫腻,若是没猜错的话,极可能是南直隶籍的考生。却不是他神经过敏,而是这场会试打一开始就透露着诡异。

    先是严党主动让出主考官的位置,虽然他被外界很多人误以为是严党,以为他是代表严党坐上主考官的位置,但他却很清楚,他跟严党一文钱的关系都没有。

    如今严党不仅没指染主考官,甚至连副主考官都给了徐党,这事如何不透露着古怪呢?如何不让他多留一个心眼呢?

    正是这一个原因,他从踏进顺天贡院的那一刻开始,便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生怕真就莫名其妙地栽了进来,特别是在会元的人选上,他需要慎之又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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