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事开头难,好在陈凯之大抵的提供了一个方向,其实他对舰船的知识,也是有限,不过好在,他只需提出一个大概的雏形就可以了,至于细节问题,自是让下头的人一次次去尝试。

    陈凯之甚至不指望,这铁甲舰出来,会拥有多强的实力,只要它不沉,陈凯之便觉得很满足了,倘若还能走一走,那更算是中了头彩,若是再能装配上一些火炮,发挥攻击力,陈凯之就该烧高香了。

    本质上,这就是一个烧银子的游戏,千万两银子砸下去,造出第一艘舰,陈凯之也只寄望于,它能在海里游而已。

    当然,有了第一艘,就会有第二艘,会有第三艘,一切都会慢慢的完善。

    不过在造大舰之前,就不得不先造小舰进行研究,而这些,便不是陈凯之的专长了。

    半个月后,最先抵达了济北的大燕皇帝燕成武已抵济北。

    陈凯之亲自出济北相迎,燕成武亦是年轻气盛的少年天子,他仔细打量陈凯之,却又露出了矜持和特有的贵气,和陈凯之相互见礼,论起来,燕成武还是陈凯之的表兄弟,早在百年前,大陈曾有公主嫁入燕国皇室,自然……这等关系,不过是用来彼此寒暄罢了。

    迎接的仪式还算简单,燕成武对济北的繁华不感兴趣,心思却都放在陈凯之禁卫们的装备上,不过也只是用眼角的余光扫了扫罢了。

    待二帝俱都进入了修葺一新的‘别宫’,这别宫虽是寒酸,燕成武却似乎颇为满意,为了避免尴尬,二人则以兄弟相称:“燕兄远来,弟以寒舍相待,还望勿怪。”

    燕成武却是感慨道:“这才是励精图治的英主该有的模样,愚兄反而佩服了。久闻贤弟大名,如雷贯耳,愚兄一直在想,贤弟如何能练造精兵,震动天下,今日一见,方才了然了,北燕人历来不尚奢靡,便是宫室,也只有壮阔而已,贤弟在此,不营造殿宇,倒是很有我们燕人的风气了。”

    陈凯之莞尔一笑,他倒发现,这个燕成武,倒是有点儿意思。

    当然,燕人尚武,并不注重享乐,他也略有所闻,陈凯之则请他联袂入殿,接着两国臣子各自侍立在各自的君王身后,二人都如被众星捧月一般。

    接着便是宦官躬身献上御茶,陈凯之轻抿一口,抬眸:“今日请兄来,只为议一事。”

    燕成武笑了笑,其实今日,显然并非是正式的会盟。

    更何况,就算要谈事,那也不是他燕成武和陈凯之来谈得,自然会有二国的臣子们在私下里密谈,会谈的过程中,少不得刀光剑影,也少不得咄咄逼人,以及锱铢必较。

    这等‘得罪’人的事,作为天子,绝不会亲自登场。

    倒不是因为他自恃身份,而在于,这几乎是历来的规矩,倘若两个天子凑起来会谈,这君口一开,岂容更改,到时若是各自坚持自己的立场,这会谈,也就没办法继续下去了。

    所以,臣子们在台前,各自唇枪舌战,相互之间,莫说是争论,便是吵起来骂了niang,捋起袖子打了起来,那都无伤大雅,而陈凯之和燕成武二人,则各自在幕后,操控即可。

    所以,陈凯之他当场提出要议之事,反而让燕成武觉得陈凯之有些冒昧,他们二人之间即便是说话,也永远不会满口利益,更不可能,提及到任何根本性的问题,只能寒暄,互相说着漂亮的话,共叙两国数百年的友谊,要议事……是不是找错人了?

    正因如此,所以燕成武身后的数十个燕臣面带诧异,各自觉得匪夷所思,都觉得陈凯之有些失言。

    陈凯之身后的大学士以及礼部的官员,有人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陛下有何深意,又有人觉得陛下可能登基不久,对于这等习俗不甚明白,想要提醒,偏偏这个时候,却又提醒不得,因为他们知道,若是这个时候打断陛下,这在燕人面前,是极失礼的,会被人取笑。

    燕成武只在短暂的错愕之后,笑了:“贤弟要议事,恰好,愚兄也有一事要议,不过在议此事之前,愚兄倒要先告罪了。”

    此言一出,顿时将陈凯之要议的事圆了回来。

    陈凯之则道:“还请见教。”

    燕成武呷了口茶:“愚兄有一位忘年故交,姓方,名吾才,此人,陛下想来耳熟能详。愚兄听说,他在大陈,不容于大陈朝廷,或许,他与贤弟之间,有什么误会,因而惶惶不可终日,若是方先生当真有得罪贤弟之处,还请贤弟看在愚兄面上,不予追究。”

    果然……切入正题了。

    陈凯之方才说有事要议,并不是他不懂规矩,而是不愿意和燕成武一直这么寒暄下去,他知道燕成武肯定要提及这件事,所以自己开口说有事要议,那么燕成武若是继续寒暄,就显得尴尬了,于是索性开门见山,提起方师叔。

    而这……恰恰是陈凯之所盼望的。

    陈凯之皱眉:“兄所言的,可是那位勾结了乱党的方先生?”

    说到勾结乱党四字时,陈凯之加重了语气,面露憎恶之色。

    燕成武哂然一笑:“愚兄说过,这里头,定有误会,方先生乃是大儒,素有清名,愚兄视其为师,亦视其为友,愚兄此来济北,一为与贤弟相见,其二,便是因这位方先生来的。”

    这话,已经再明白不过了。

    今日开始,燕国将使出一切力量,庇护方先生。

    陈凯之便笑道:“只是可惜,这位方先生已不知所踪。”

    燕成武却也跟着笑了:“不,愚兄知道他在哪里?”

    陈凯之故作狐疑的样子:“噢?”

    燕成武道:“愚兄抵达济北时,就已和先生相见,现在,他正在愚兄的使团之中,方先生乃是陈人,愚兄如此做,确实是失礼,所以,特来负荆请罪,也请贤弟万勿见怪。”

    这燕成武对于方先生的偏袒,实是出人意料。

    方吾才,现在终于可以正大光明的浮出水面。

    陈凯之沉默了片刻:“朕本就没有加罪于他,何来的怪罪呢。”

    意思便是,陈凯之对于方吾才,既往不咎。

    一下子,气氛和睦了许多,而燕成武顿时也变得亲和了许多,虽然他明知道,为了一个方先生,燕国施加了压力,自己这大燕天子亲自说情,陈凯之是断然不可能继续追究的。

    二人随即寒暄起来,接着,燕成武起身,率随驾的燕臣们下榻。

    燕成武被安置在一处由后衙廨舍改建的临时寝殿,虽是旅途劳顿,却并没有休息,过不多时,外头有人来报:“陛下,方先生来了。”

    虽然在抵达济北之前,就已和方先生见过一面,不过燕成武依旧情绪激动。

    “快请。”

    方吾才后脚便到,见到了燕成武,道:“陛下……大恩……”

    “先生不要说这样的话。”燕成武快步上前,面色红润,一把将方吾才搀住:“朕知道,方先生之所以不容于那陈凯之,是因为先生为了大燕国,一直在挑拨燕国太皇太后和陈凯之的不和,若非先生,大陈何来一次次的内乱呢?燕军为扫倭寇,已伤了元气,朕最担心的,反而是大陈落井下石,这一两年来,不是因为大陈内耗,朕只怕早已是食不甘味了。先生乃我大燕的大功臣,朕在蓟城,无一日不挂念先生的安危,现在先生已不容于大陈,不容就不容吧,朕欲此番带先生回国,将来许多事,还要向先生请益。”

    “陛下如此厚爱,老夫实是感激涕零。”方吾才虽是说得感激涕零的样子,可面上,却依旧是风淡云轻。

    燕成武大喜,随即安心了下来,问道:“先生,朕想知道,先生对这大陈天子陈凯之如何看待?”

    方吾才叹了口气:“老夫千算万算,实在没有算到,他竟是大陈的皇太子,难怪老夫当初一直对陛下说,此子有大福,陛下宜当避其锋芒。”

    燕成武骤然想到,当初方吾才的告诫,不禁汗颜:“朕倒是现在对此人,愈发的担心了,总觉得此人志向甚至远非朕可以相比,朕与他对谈,表面上,他倒是失了礼,却总觉得,他掌握了某种先机,总之……怪怪的。”

    方吾才笑了:“陛下有此警惕,可见陛下圣明,老夫早说过,陛下身上,也是有气运之人,老夫以为,其实要破陈凯之,一点也不难。他现在借着平定了关中,余威尚在,便连北燕国,想来也对他有所忌惮,可是……陛下……老夫只需反手,便可使大陈的国力消沉下去。”

    燕成武一呆。

    一直以来,方吾才给他的形象都是智珠在握,他对于大陈的担忧,也不是没有道理,可方先生却是如此轻松,想来早有应对的国策。

    燕成武道:“先生快快说来。”

    方吾才抿嘴一笑:“陛下可知道,海外杨家……”

    燕成武皱眉,似乎有些懵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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