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铭……

    陈凯之轻轻搭着案牍,一个水路巡检……看似官儿不大,不过既是孟津郡的水路巡检,职责可就不小了,说穿了,那儿负责的乃是孟津段黄河水道的安全,至关重要。

    陈凯之看了曾光贤一眼,旋即便淡淡吩咐他:“想办法,与这张铭接触,要多试探,定要防止此人偷奸耍滑。”

    曾光贤已经打听过一些,便跟陈凯之说道:“此人倒是可以放心,因为他本就是山东人,一家老小都在山东。”

    陈凯之明白了曾光贤的意思:“既如此,那杨氏怎么信得过他。”

    “问题的关键就在这里,这张铭,本是一个罪囚,因为杀了人,所以逃亡在外,到了关中,结识了杨氏的子弟,改名换姓,得以委托了重任,只是他的底细,别人不知,锦衣卫却摸了出来,当初之所以查出他的底细,也是巧合,是因为他的身份有些古怪,竟是无亲无故,当时的时候,还以为他是太皇太后布置的暗棋,于是命人走访,察觉他和山东的某些货商走的近,最后顺藤摸瓜,才知道他一直偷偷的请货商稍带了东西到山东去,最终一查,才知道了大概。”

    “此番杨氏造反,他是忧虑重重,深知杨氏是不可能夺下大陈的,最好的结果就是割据关中,仰赖大凉甚至寄望于结交胡人,再借着这关中的地利,保障自己的安全,而一旦割据,他便彻底和山东的家人断离了。何况,锦衣卫已经秘密接触了他,他生怕锦衣卫揭露他的身份,更怕陛下下旨,诛杀他在山东的家人,因此任我们摆布。”

    曾光贤分析的头头是道,已经将这人的弱点都抓住了,陈凯之听言,不停颔首点头:“再探一探,孟津郡的水路巡检……这……倒是一个要害之地。”

    陈一寿闻言,却不禁微微皱眉,好奇的问道:“殿下莫非是想自水路奇袭?”

    陈凯之朝陈一寿一笑,目光微微一眯,露出几缕狡黠之意。

    “爱卿以为若何?”

    “万万不可。”陈一寿拨浪鼓似的摇头,非常的反对:“陛下,非是臣多嘴,孟津乃在河水的上游,而我等是在下游,眼下的河水倒不算是湍急,可要至孟津,就需划桨,而且船速不快,又不可乘用吃水较重的艨艟舰,至多,也不过是乌篷船罢了,若是人多,则极容易被发现……此……大为不妥,倘若是关中之军,突袭下游倒是便利,可要逆流而上,陛下,我们没有胜算。”

    “数百人足够吗?”

    陈凯之询问道。

    陈一寿一呆,似乎有些不敢相信,仿若自己听错了一般,嘴角微微哆嗦起来,支吾着说道:“数……数百人……”

    陈凯之看了陈一寿一眼,便轻轻点头,旋即便沉着一张脸,,冷冷道:“事到如今,若是大动干戈,兴师动众,不但旷日持久,而且需倾国而出,一旦久战不利,势必大失军心民气,事到如今,唯有另辟蹊跷,现在关中之军,俱都陈在函谷关,反而长安空虚,倘若有一支奇兵,自孟津登陆,孟津距离长安,不过数十里之遥,若是有人掩护,一夜之间,便可抵长安,此时倘若能直捣长安,不但一月之内,就可有奇功,而且也足以震慑天下,关中的军民,都是我大陈子民,不过是被杨氏裹挟着谋反自立罢了,此时若是能一举克下长安,函谷关的叛军,必定不战自溃,土崩瓦解。”

    陈一寿忍不住道:“陛下,这太冒险了吧,不过……”他倒是动心了,这一步,虽是冒险,只是……收益却是极大。

    陈一寿沉吟了一会,才徐徐开口问道:“陛下打算派何人去?”

    陈凯之知道陈一寿有顾虑,并没直接说明,而是朝他微微一笑:“朕自有安排。不过在此之前,朝廷却需故布疑阵,要做点样子,下旨,传各国使节,尤其是西凉国使,朕要好好好的和西凉人表表态度,再下旨,令兵部准备平叛的奏疏,要让叛军知道,朝廷已决心发兵进剿,将征发各州兵马,自函谷关进攻。”

    陈一寿打起精神,似乎觉得可行,不禁连连点头:“不错,这既可以两手准备,又可为掩人耳目,令人想不到,陛下已派出一支兵马,发动奇袭,陛下圣明。”

    唯有晏先生,却是一脸忧心忡忡的样子,只是他什么都没有说,待陈一寿告辞而去。

    众人走的差不多了,晏先生方才叹了口气,朝陈凯之皱眉说道:“陛下,此举太冒险了。”

    陈凯之笑道:“朕连陈卿家都说服了,晏先生又何必……”

    晏先生苦笑起来,轻轻摇头:“那是因为陈公并不知陛下的本性……性子……陈公定以为,你会派出得力的大将前往,可臣却知,这样重要的行动,所派出的必定是精锐中的精锐,以陛下的性子,是定会亲力亲为,老夫所忧心的,便是如此,陛下而今已身负社稷,乃天下臣民的君父,岂可在轻易的冒险呢?”

    与晏先生相处的久了,自己的心思,似乎早被晏先生看了个清楚,自己想什么,他早就明白了,因此他才很担忧。

    陈凯之也只是微微一笑,安慰宴先生:“正是因为身负社稷,此战,至关重要,倘若不能立即快刀斩乱麻,只怕引起天下臣民的猜疑,朕要使人臣服,难道只靠先帝血脉吗?何况,朕初登大宝,军民百姓因为庙堂上的混乱,早已苦不堪言,是断然不可大举用兵的,既如此,也只能剑走偏锋了,可若只是派一大将带兵前往,并非是朕不放心,只是竟有人敢自称为帝,在我大陈境内,勾结诸国,图谋自立,朕若是不亲自出手,如何使四海宾服?”

    “大陈这五百年来,天子大多高居庙堂,这未必是好事,说穿了,不过是都躺在太祖高皇帝的功劳簿上罢了,现在大陈百废待举,正是非常之时,想要接下来,进行革变图强,不免就要触动许多人的利益,除了使用怀柔的手段之外,便少不得,需有足够高的威望,朕自登基开始,便注定了不可能是守成之君,定该是太祖高皇帝那般,立下万世功业之人,要奠定此后五百年大陈的江山格局,既要变,就要有足够的威望,有人不肯臣服,那就招抚,倘若招抚无用,就打,打断他们的骨头,亲自浇灭他们的幻想,有何不可?。”

    他目光炯炯发亮,看了晏先生一眼,然后才一字一句的顿道。

    “朕更要让天下人知道,朕不可战胜,任何的不臣,朕都可以反掌之间,教他们死无葬身之地,此番,朕非亲自出马不可,太祖高皇帝自马上得天下,朕今日,也需靠马上方才能大治天下,宁愿在杀戮中图强,也绝不守成享乐。”

    他眼帘微垂,似乎想到从前的事情,便叹了一口气,才徐徐说道。

    “朕出生微寒,起于阡陌,见多了民间疾苦,而今,大陈灾荒四起,流民无数,土地大肆兼并,天下百姓,竟有半数,依靠务农,竟是无法得到足够御寒的衣物,没有足够果腹的吃食,倘若朕生在富贵之家,看不见世上尚还有这等触目惊心之事,奢谈变革图强,变革图新,变革而富民,这便是夸夸其谈。可恰恰,朕有太多感同身受,深知民生多艰困,而大陈亦已弊病重重,各国裂土分疆,这不变,是不成的了。要变,就要树立绝对声望,此战,非朕不可。”

    晏先生苦笑:“老臣不敢相劝,其实……”他咳嗽了两声,有些无奈的开口:“其实老臣早知陛下是劝不动的,定有一番大道理,陛下既有雄心,也自该与众不同。”

    陈凯之原以为晏先生定会苦苦哀求,谁料晏先生竟还算‘开明’,也许他太了解自己,自己决定的事情,是永远无法改变的,因此他才不劝自己,因为说在多,也无益。

    思此,陈凯之不禁笑了笑:“有一事,朕倒是想了起来,先生还记得太皇太后的父亲吗?”

    晏先生颔首,旋即便跟陈凯之说道:“记得,此人实是古怪,不知是否已经亡故了。”

    陈凯之道:“是啊,那太皇太后自称自己也不过是任人摆布的棋子,可她的父亲,到底在哪里?朕本以为,现在太皇太后已被诛除,一切阴谋诡计,俱都大白天下,这杨老贼势必会回关中,与杨氏共存亡,可谁料到,从锦衣卫和明镜司的奏报来看,长安那里,并没有出现和杨老太公年纪和地位相仿之人,由此可见,此人要嘛真的已经亡故了,要嘛,就还藏匿在某处地方,甚至,堂而皇之的,是某一个人,可是这个人……到底是谁呢,他处心积虑,布置了这么多阴谋诡计,到底要的是什么呢?一个人绝不会无端做如此深远的密谋,这个人,还真是可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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