赦免二字出口,顿时满殿皆惊。

    赦……赦免……

    这方吾才,可是太皇太后的心腹啊,可以说在场的所有人罪名都比他要小,像方吾才这样的人,拉出去斩十次都不够。

    可陈凯之连他这样的货色,竟也赦免?

    一下子,许多人心里一松,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倘若方吾才都可以不追究,那么……自己只和杨家打了一点小交道,只怕太子殿下连问都懒得过问了。

    方吾才顿时眼泪婆娑的,颤声道:“臣……实是……实是感激涕零,太子殿下……万岁。”

    万岁二字,其实不该出现在陈凯之的身上,至少现在陈凯之尚未登基,可方才大家就已经喊了,倒也没什么违和感,他一副感动万分的样子,眼眶里满是泪。

    陈凯之很佩服方师叔的演技,可方吾才一直都在憋着,辛苦的要挤出一点泪来,他毕竟是老戏骨,没什么玩不转的,可心里却想,捡到宝了啊,老夫折腾了半辈子,全靠自己努力,也不指望自己有什么运气,谁料到,这个师侄,竟是真命天子,他可是答应了要收了琴儿的,老夫……不就成了国丈,自己的外孙,岂不还成了皇子。

    这么一想,突觉得金山银山,辛劳挣来的东西,好似都特么的没了意思,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将来自己的女儿,什么没有?

    他顿时感觉老怀安慰,心里已是乐开了花,比平时有人送他十万二十万银子,还觉得开心,这心花怒放之下,实是憋不出泪来了,噗嗤一声,喷笑出来。

    这一笑,霎时破坏了君主宽恕臣子,臣子感动万千的一幕好戏。

    许多人诧异的看向方吾才。

    方吾才也呆住了,真是关键时刻竟是做出这么丢人的事。

    真是阴沟里翻船了?

    这不专业啊!

    连陈凯之也有点儿恼,师叔今日……确实有所退步。

    方吾才忙是讪讪道:“抱歉,抱歉,这是喜极而泣,喜极而泣,不对……”似乎觉得喜极而泣有些过了,自己该是感触万千,于是又忙一副耸拉着脑袋的样子:“该是老臣顿感鸿恩浩荡,太子殿下宽宏之心,使老臣沐浴皇恩,心存万分感激,老臣……老臣……”

    陈凯之挥手,打断方吾才道:“本宫今日除贼,诚如姚卿所言,务求做到除恶务尽,只是本宫深知,绝大多数人,不过为杨氏蒙蔽,或为杨氏所裹挟,因此,对杨氏乱党,决不轻饶,其余之人,俱都可免,唯独杨氏一族,决不轻饶,传诏,海捕关中杨氏族人,俱都诛灭,其余人等,不必忧心,卿等各安本分,各司其职。”

    众人俱都松了口气,纷纷道:“殿下圣明。”

    话说到了这里,便有人不禁心里嘀咕,随即出班:“殿下,臣有事要奏。”

    陈凯之朝那人看去。

    这人继续道:“国不可一日无君,又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当今皇帝,乃太皇太后扶立,虽为皇子,毕竟牵涉诸子余孽,理应废黜,殿下乃皇太子,先帝嫡系血脉,理应克继大统……”

    他此话一出,许多人便懊恼起来,谁晓得让此人先开了腔,于是争先恐后的道:“请殿下克继大统。”

    无数人拜倒,大多数人说出这番话,倒也确实是肺腑之词,大陈乱了这么多年,也该出一个圣明天子了,而今观来,太子殿下文韬武略,倒是不二的人选,从他铲除太皇太后的手段来看,怕是一位雄主。

    何况,陈凯之不但杀伐果断,却也颇有仁爱之心,赦免了方吾才,以及赵王等人,足见这位皇太子殿下深知当今大陈的弊病在于恩威不能得以彰显,此举既团结了朝野,使百官们再无后顾之忧,同时,也算是开启了朝中的一次大和解。

    以前的事,都已过去了。

    现在,该是励精图治,大展宏图之时。

    陈凯之抿了抿嘴,朝着众人淡淡说道:“礼部择日吧。”他按住了腰间的剑柄,随即又道:“本宫亲自入宫,前去见本宫的兄弟。”

    顿时,有人惊讶的道:“殿下理当带着禁卫前往,否则,只恐这诸子余孽。”

    他们倒是担心,陈无极在此时此刻,恼羞成怒,做出对陈凯之不利之事,毕竟他可是诸子余孽,心思肯定不正,指不定就……

    陈凯之却是撇嘴,朝众人淡淡一笑:“诸卿不必担心。”

    陈凯之到了此时,才长长的舒了口气,大局已定了。

    皇太子的身份得到了确定,困扰了大陈多年的太皇太后等人也已铲除,文武百官也已臣服,因为皇太子的身份,想来也足以节制各镇的诸侯和都督,使内部暂时生不出什么大乱子,京师已稳如磐石,再没有人可以挑战自己。

    一切……至少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外头传来了匆匆的脚步,有宦官拜下:“殿下,城外的关中铁骑……退了。”

    退了……

    陈凯之只一挑眉,两万铁骑,若是太皇太后等人还在,对京师的威胁倒是极大,毕竟里应外合,京师则还处在危机之中。

    而现在,京营已经彻底的臣服,禁军也俱都掌握在陈凯之的手里,除此之外,陈凯之还有王牌精锐勇士营,这关中铁骑不退,这才怪了。

    “不必追击了。”陈凯之淡淡道:“眼下臣民们饱受杨氏乱政之害,人心初定,理应休养生息为好,下一道诏令,至关中各府县,令他们审时度势吧,本宫再说一遍,只追究杨氏,其余不论!”

    陈一寿倒生怕陈凯之好战,非要这个时候追击关中铁骑,眼下京师初定,确实不宜贪功冒进,现在太子理应趁此机会,稳住内部,团结臣民,让百姓暂时过一些平安的日子,至于关中之事,反而并不急着去解决。

    现在见陈凯之竟是不徐不疾,心里也不由感慨万千。

    陈凯之此时,竟已解下了腰间的学剑,他身上依旧是血衣,却也没有带扈从,匆匆往后宫去。

    乾宁宫的方向,陈凯之是记得的,待到了乾宁宫,这里本是看守陈无极的宦官和禁卫,多是太皇太后的爪牙,现在听说太皇太后已死,便知大势已去,早有人逃了,也有人心知要逃也逃不出去,便在此胆战心惊的等待消息。

    陈凯之对这些人,置之不理,匆匆至寝殿,便见陈无极不安的在寝殿之中来回走动,显得很不安的样子。

    一见到陈凯之进来,陈无极瞥了陈凯之一眼,目光显得复杂。

    陈凯之则凝视着陈无极,沉默了很久,才淡淡问道:“外朝之事,你已听说了吗?”

    陈无极点点头,看着陈凯之的目光透着几分意味。

    陈凯之便叹了口气,朝他淡淡说道。

    “那不用我在解释了吧。”

    陈无极见陈凯之身上都是血,没去回复他的话,而是不由皱眉:“受伤了?”

    陈凯之朝他摇头:“这个世上,能让我流血的人不多,可因为我流血的人却是不少。”

    陈无极苦笑:“你……你真是先帝之后?”

    陈凯之沉默了很久:“太皇太后已经证明了。”

    陈无极竟突然吐了吐舌头,有些不可置信的说道:“我们是真兄弟?”

    陈凯之颔首。

    陈无极便笑了:“真是想不到,想不到,朕……不……我……”他深深的看了陈凯之一眼:“我已该完璧归赵了,这君位,本不就是我的,我想不到你是我的兄长,我……我听说天家无情。”

    陈无极凝视着陈凯之,他说出天家无情的时候,显得有些无奈。

    这些话,早已烙印在他的骨子里了,既然是兄弟,而自己,又是天子,陈大哥会不会……

    陈凯之突的背起了手,一脸认真的问道:“你认为呢?”

    陈无极叹了口气,旋即便娓娓道来:“不知道,若是我因此而死了,倒也无妨,我这辈子,哭的时候多一些,笑的时候少一些,死了,也就死了罢。可若是陈大哥要杀我,不只是要我的命,更是诛我的心,因为我那少有欢笑的时候,大多都是和兄长一起时留下的。”

    陈凯之凝视着陈无极,含笑道:“好了,说够了没有。”

    陈无极面如死灰,轻轻的垂下眼帘:“说完了。”

    陈凯之闻言,便开口道:“既如此,择吉日,预备禅位吧,你喜欢什么爵位?”

    “什么?”陈无极一呆:“意思是……归……归命候……”

    “安乐公也可以。”陈无极很认真的在斟酌,面容透着笑意。

    陈凯之连忙摇头:“还是亲王爵吧,你是我的兄弟,过一些日子,我会送你去勇士营。”

    陈无极呆了片刻,很是不解的开口:“勇士营……”

    陈凯之拍了拍他的肩:“你该成为一个男子汉了,既不该是安乐公,也不该是归命候,你是我的兄弟,是我大陈的皇子,你该进入军中,为我大陈效命,而不是醉生梦死,他日,你该成为我的左膀右臂!”

    ……………………

    累死了,先睡了,大家早点睡,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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