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山的人,各色各样,绝大多数,都是锦衣卫的武官。

    因为访客多,上山的人,就不得不在檐下等候。

    站在雨中的陈让,分明看到这些四品、五品甚至是三品的亲军武官,到了这里,来参见陈凯之的时候,一副大气不敢出的样子,一个个俯首帖耳,很耐心的等候着召见。

    而这些武官,显然绝大多数,都是第一次上山,他们对于这飞鱼峰,往往带着好奇,有人站在屋檐下,眺望和观察着陈让,心里也是啧啧称奇。

    锦衣卫出身的人,大多观察更细致一些,见了陈让和一路上山的卫兵,心里也有许多感慨,难怪这勇士营是精兵啊。

    外间只是传闻勇士营的火器厉害,可现在看来,却远不是如此,这样的天气,即便是京营和禁军,你若是让人冒雨放哨,都是极难的事,即便是平时,那些丘八都是没个正形的样子,何况是在这样的雨夜,想让他们放哨那比登天还难,可是这勇士营的人就不同了,竟是坚守着岗位,不只如此,这卫兵站的笔直,仿如雕塑,若是换做自己,只怕……一炷香都扛不住吧。

    里头有人呼喝:“刘镇抚。”

    站在屋檐下的一个武官连忙打起了精神,紧接着快步进去,书斋里,除了陈凯之,还有护国公府的两位先生,一个是长史晏先生,另一个则是参军陈先生。

    刘镇抚忙是行了礼,陈凯之道:“北镇抚司,有什么消息?”

    “有。”刘镇抚重重点头,旋即便说道:“卑下就是为了此事来的。”说着自袖中取出一份密报,呈送到陈凯之的案前。

    陈凯之取了密报,只看了一眼,随即朝晏先生和陈义兴笑了笑,二人也起身,接过了密报,大抵看了一遍。

    而刘镇抚则是大气不敢出,只是在旁候命。

    陈凯之看着刘镇抚,慢悠悠的开口问道:“近来接触的,有一个是骁骑营地将军,此人叫黄昕对不对,还和郑王有姻亲?”

    晏先生捋着胡须,认真的说道:“这个人几乎可以确定,必定是和郑王是一同行事的,可谓是休戚与共,密报中还说,郑王竟是联络了一个京师之外,叫赵大德的人……”说到这里,晏先生不禁一笑:“这赵大德,是在城外伐木的苦力,不过据说,此人有几把气力,所以纠集了数百个这样的苦力,在城外颇有些势力,不过……也由此可见,这位郑王殿下,想来也没多少实力,否则,何至于连这样的人都收买呢?”

    陈凯之也不禁失笑。

    晏先生的分析是极有道理的。

    郑王手里的牌不多,连陈凯之自己都难以相信,这个家伙,到底有什么自信,竟真敢谋反的,疯了吧。

    谋反这事,最重要的是保密,而且是绝对的保密,所以在行事之前,必定是寻找自己的心腹,就比如骁骑营的这位将军,可若是一个人,狗急跳墙到连城外的苦力都联络,要嘛说明这个家伙智商有些问题,要嘛就是这家伙没多少本钱,以至于什么人都拉拢。

    估计那正王是被吾才师叔忽悠的已经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不过人嘛,本就是如此的,越有人吹捧你,你就越自信,在也找不到东南西北了。

    当然这是没有自知之明的人,若是心里有明白的人,都不会轻易被人忽悠的。

    陈凯之不由叹了口气,目光看向宴先生,淡淡开口问道:“晏先生,你看得懂这路数吗?”

    晏先生一呆,随即苦笑:“说实话,老夫真的看不懂。要嘛,郑王殿下有什么奇谋,鬼神难测,要嘛,就是……”晏先生指了指自己的脑壳,意思就是,这家伙脑子有问题。

    陈义兴倒是不由道:“我这位皇兄,理应属于后者。”

    陈凯之噗嗤一下,差点笑了出来。

    可现在想来,苍蝇不叮无缝蛋,陈凯之之所以选择郑王作为突破口也是有道理的,京中的三大亲王,赵王虽然刚愎自用,而且这所谓的贤王,也有极大的水份。

    可话说回来,无论怎么说,赵王还是有基本的智商的,也就是说,智商在线,这样的人,虽也有破绽,可想利用他,实在太难,尤其是连吃了许多亏之后,赵王就越发的显得谨慎起来,从他被圈禁之后,一直选择了沉默,据说在王府里,每日只是读书、养花来看,赵王已经显得很有耐心,他很清楚,自己只需以拖待变就可以,绝不会发什么疯,被师叔忽悠着去做这等大事。

    而至于梁王,梁王陈入进为人还算稳重,人还算靠谱,也是难糊弄的角色。

    唯独这位让人看不懂的郑王殿下,说实在话,陈凯之觉得不选择他,都是自己的损失。

    可这毕竟是大事,调侃归调侃,陈凯之还是不敢掉以轻心,他眯着眼,随即道:“郑王近来的卫队,也开始不安分了,再加上骁骑营,据我所知,那位郑王殿下的姻亲,倒还有几分本事,这几年,通过安插心腹,早将骁骑营控制在手里,至于这城外的苦力,就不必去提了,噢,对了,郑王还请了几个宫里的老宦官,进了王府?”

    陈凯之抬眸,看着这位刘镇抚。

    刘镇抚忙是点头:“是,宫里有规矩,一旦宦官年纪老迈了,要嘛是送去皇陵,给先帝们守陵,要嘛,就是送去城外的皇庄附近,让他们自己安度晚年,他们没有儿女,靠的都是从前积攒的俸禄勉强度日,了此残生,谁知前些日子,郑王竟接了七八个宦官去。”

    陈凯之不禁皱眉:“这……就要小心了,莫非郑王想利用这些老宦官从前在宫中的关系,在宫中布置什么人手,想要趁作乱时行刺,又或者是安排内应,再者……是想通过这些老宦官,摸清楚宫中的所有布局?”

    刘镇抚却像是吃了苍蝇一般,他看着面色凝重的陈凯之,欲言又止。

    陈凯之捕捉到了刘镇抚的犹豫,便忍不住说道:“有什么话,但说无妨,支支吾吾做什么,事关重大!”

    刘镇抚忙是道:“公爷,前次报上来的时候,还没来得及细查到这些宦官的身份,不过西城千户所的人,特意查访过了,这几个老宦官,从前在宫中,都是在尚衣监和尚宝监里当值的。”

    陈凯之一愣,禁不住道:“为何是尚衣监和尚宝监?这就有些古怪了,按理来说,尚衣监和尚宝监在宫中各监局之中,并不算什么要害,请他们去,这郑王,到底有什么图谋?”

    刘镇抚像是吃了苍蝇一般:“起初,卑下也疑惑,后来与几个经历司的几个专门分析的文吏的细细一琢磨,觉得……可能事情没有这么复杂。”

    “嗯?说话不要吞吞吐吐。”陈凯之眉宇微微一挑,格外郑重的说道。

    刘镇抚苦笑着摇头:“尚衣监的职责,乃是为陛下和贵人们缝制成衣,而尚宝监的职责,则是为陛下和贵人们掌管礼仪所用的珠玉以及印玺。所以,卑下得出了结论,怕是郑王殿下,是要请人去王府里,为他缝制龙袍和制作印玺。”

    卧槽……

    陈凯之脸都绿了。

    这位郑王殿下,还真特么的信心十足啊,八字还没一撇,眼看着就在紧张的筹谋着大事,他还能分出精力来,竟特么的准备好衣服和礼器了。

    怎么会有这么愚蠢的人?

    陈凯之一拍脑门,眉头深深皱了起来:“是我的错,我想深了,竟没想到这个。”

    他确实是想的有点多了,总以为,郑王即便再蠢,多多少少,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定是竭尽全力的为了谋反做完全准备,哪里想到,人家这个时候,还有这个闲心。

    这简直是兴奋的过头了,都才开始筹划,便已经准备好这些无用的东西。

    晏先生和陈义兴,也是听的目瞪口呆,他们突然发现,自己二人,在这件事中,竟是全然无用。

    毕竟,他们是高智商的人才,拥有细腻的心思,善于谋划大局,可遇到郑王这么个天才,竟发现自己深思熟虑的想法和猜测,竟全然无用起来,因为很多时候,这等简单的事,对于聪明人而言,可能想破脑袋,也无法想象。

    呃……

    陈凯之哭笑不得,在心里深深叹了一口气,才说道。

    “再探一探吧,探一探这些宦官到底还有什么其他共同之处,我总觉得,一个人不至于在这个时候,还有这样的闲心,不至于这样……嗯……吃饱了撑着还有功夫做这样的事,再探探,要以防万一,别到时候,这里头酝酿着什么阴谋才好。”

    “是。”刘镇抚颔首:“其实卑下也觉得有点儿……有点儿……不太对,应当不至于,卑下再命人细细的查。”

    陈凯之点点头,这才觉得心里踏实了一些,还是小心驶得万年船啊,郑王理应不至于蠢到这个地步吧,要对郑王殿下的智商有一点点的信心才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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