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凯之和陈无极已到了江宁县衙,不过这儿气氛却已从前不同,除了县里差役,便连本地巡检司的兵丁也参与了防守,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陈凯之领着陈无极抵达的时候,却是一个面生的兵丁领着,直接到了户房,户房这儿,所有的差役和文吏一个都不见,却是一个从知府衙门里抽调来的堂官坐着,他抬头看了一眼满身泥垢的陈凯之,露出鄙夷之色,不消说,这个人,肯定是个奴仆了。

    反而是陈无极,虽然穿着的只是布衣,可好歹还算干净,他徐徐的朝陈无极道:“你是陈凯之?”

    陈无极忙是道:“不,我是陈……”

    这堂官显得不耐烦:“少啰嗦,就你们来的最迟,方才你们的学籍,咱看过了,来,领着陈凯之生员,前去验身,张公公有令,要脱光了查验,得看看,这身上,可有没有什么胎记或是生了什么暗疮。”

    陈凯之刚想上前一步,说学生才是陈凯之,一听要被剥光衣服,脚步就止住了,一脸同情的看着陈无极,这眼神里是说,无极啊,你就受点委屈吧。

    反正……自己是来打酱油的。

    陈无极急的脸色发红,几个兵丁就来拉扯自己,想要解释,陈凯之那目光移过来,他又好气又好笑,乖乖跟着人去了。

    那堂官似乎有急事,打了个哈哈,正眼也不去看陈凯之。

    陈凯之倒是很识趣,自己浑身脏兮兮的,衣襟上都带着泥,也不指望人家瞧得上自己。

    过了一会儿,陈无极方才出来,他一脸委屈的模样,仿佛受了极大的侮辱,陈凯之拍拍他的肩:“乖,没事了,晚上回去切一斤肉回去吃。”

    陈无极方才又愉快起来。

    小孩子,还真好哄啊。

    陈凯之感觉来到了这个时代,和同龄人相比,自己智商上,确实有太多的优越感。

    ………………

    张公公一直在后衙的廨舍,等待招亲的准驸马们验身,验身的事,历来都是抽调来的差役们负责的,他只和金陵府的官员们在廨舍里吃茶,说着闲话。

    这么多日子来,至今没有那杨公公的下落,而至于皇子殿下,更是一丁点消息都没有,张公公已经失望了,他心里知道,现在的希望实在太过渺茫,等听到外头铜锣声响,张公公方才起身,他领着众官出了廨舍,面上虽是笑容可掬,心里却是出奇的失落。

    倒是这时,一个小宦官从一边快步行来,到了张公公身边,压低了声音,道:“公公,赵王的人,也到了金陵。”

    张公公心里咯噔了一下,赵王的人也来了?

    赵王乃是当今陛下的父亲,在朝中握有实权,乃是太后的心腹大患,甚至太后怀疑,当初抱走皇子的,就是这个赵王所指使,可能是因为中途出了什么差错,那受赵王命令的杨公公,却突然抱着皇子跑了,不知所踪。

    太后在找皇子,这赵王,又何尝不在盯着太后和自己的一举一动呢。

    莫非……赵王起了什么疑心?

    若是如此……张公公倒吸了一口凉气,不能继续追查下去了,选完了驸马,就立即回京。

    张公公心情跌到了谷底,十三年,自己整整找了十三年,可到现在,却还是没有一丁点的眉目。

    等到了前衙,这里已是布置一新,左右两边,都安排了座位,有官员的,也有一些本地的士绅名流,大家见了张公公来,都起了身,向张公公行礼。

    张公公笑吟吟的压了压手:“诸位不必客气,咱奉太后之命,来为公主殿下选夫,而今倒也挑选了几个才俊,今日,乃是决选之日,为以示公平公正,咱请诸位来,好生看着。”

    荀小姐和荀母就坐在士绅们后头,荀家乃是金陵一等一的世家,只是这荀游鼻青脸肿的带了女眷来,却还是引人侧目。

    荀母却不在乎,反正这金陵人俱知荀家有只母夜叉,荀家的女人,一个人能顶三十个男人还有余。

    何况这时代,男女大妨也是有限,承袭的乃是汉时的风气。

    荀母知道很快,人便要来了,一时得意非凡,柳眉扬起,握着荀雅的手:“今日便让你知道,什么叫做狗不如的东西。”

    正说着,便有人唱喏:“请诸位决选的青年入堂。”

    有差役开始唱名:“陈凯之……”

    陈凯之一身邋里邋遢的进去,脱光光的时候,陈无极倒是可以替代,下头的差役和小吏,反正也只是敷衍,可这登堂入室,还非要凯哥亲自出马了。

    众人见了邋遢的陈凯之,顿时露出不喜的样子。

    荀雅见果然是陈凯之来,俏脸微凝,心犹如刀钝,屏住呼吸,不可置信的在人群中看着陈凯之,手心已是浸出汗来。

    天哪!

    他居然真的来了,真的如母亲所说那样,三心二意,贪图富贵,看来真的是自己有眼无珠,看错人,表错了情。

    荀母坐在一旁,握着荀雅的手,低声道:“瞧见了吗,可瞧见了吗?我是你的母亲,难道还会害你不成?这等人,真是可耻,雅儿,现在知道你的表哥多踏实可靠了吧。这如玉呀,是我看着长大的……”

    荀雅耳边嗡嗡响,早已经悲痛如死,不知道荀母在自己耳边说些什么,眼眸里雾水腾腾,俏挺的鼻子微动,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拼命隐忍。

    早知道就不该来了,直接嫁给表哥了,这样也不会这么丢脸了。

    荀母轻轻叹了口气,心里软了几分:“为娘的都是为了你好啊。”

    这时又有人唱名:“张如玉……”

    却在这时,一身光鲜的张如玉徐步入堂,显得风流潇洒的模样,和陈凯之灰头土脸的样子形成鲜明对比,如骄傲的小公鸡一般,行云流水的朝张公公行了个礼,口里道:“晚生得蒙钦使垂爱,选入决选,不胜荣幸。”

    他想要给张公公留个好印象。

    荀雅便觉得母亲轻抚自己的手突然加重了力道,一股疼痛传来。

    居然张如玉也来了。

    他为何只言片语都没有说?

    荀母勃然大怒,自己的亲外甥,居然都背叛自己,只是这个场合,她却不能发作,只是目瞪口呆的看着张如玉。

    四五个进入决选的人俱都来了。

    张公公却只打量着陈凯之,他觉得这个陈凯之,极有可能和皇子有关系,可是细细打量,又觉得和先帝并不像,这令他不禁有点儿失望。

    或许……只是碰巧把。

    而今赵王殿下的人已经来了,眼下还是不要节外生枝,决选之后,立即回京。

    张公公咳嗽一声,便道:“噢,今日便要从尔等之中,取出一个候选驸马入京,尔等都是百里挑一的俊杰,难分高下,咱就索性出一个题吧。”

    在座的诸官和士绅纷纷点头。

    只有荀雅在人群背后,默默的忍着泪不要流出来。原来张如玉也不是东西,不过陈凯之好像比张如玉好那么一点,至少他没那么虚伪。

    不过不管怎么样,荀雅内心悲痛的情绪无法平复,此刻只觉得陈凯之当初拼命拒绝自己,不肯去提亲,口口声声说什么是彼此不了解,可现在,却觉得无比的讽刺。

    起初,她欣赏陈凯之的才华,后来,原以为自己只是希望陈凯之提亲,免得被表哥娶去,可到了后来,竟不知怎的,每日开始牵肠挂肚这个家伙,原以为,自己对他好,他的心也和自己一起,谁晓得,竟是这样负心的人。

    荀母这时,竟也想落泪了,这张如玉……如玉……真真不是东西啊,亏得自己这样待他。

    只有荀游,鼻青脸肿的脸左看看,右看看,感觉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大气不敢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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