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宏远听罢,已是吓了一跳,脸都绿了。

    “这……怎么回事?他们……他们这是要做什么?他们疯了吗?这……这是找死!”

    杨宏远已是急得跺脚。

    这分明是要出事的节奏啊。

    这么多人涌来,谁都预感不好。

    他身为明镜司千户,此时哪里还敢怠慢,立即朝众人开口说道:“赶紧,集结人手,阻止他们,将他们驱散。”

    校尉却是一脸的惨然,期期艾艾的说道:“只怕……驱不散,不只是咱们内东城,城内各处,据说……都在闹,内城、外城,到处都是……其他的千户所百户所,不敢拦。”

    杨宏远顿时明白,忍不住身子打了个颤,脸色也是一片惨白。

    他突的意识到一个巨大的问题。

    这些集结起来的人是宗室,虽然绝大多数宗室,或者说是陈氏的族人,其实并没有什么爵位,甚至有为数不少的人,都是布衣,可他们毕竟都是太祖高皇帝的子孙,说实在的,只是一两个这样的人,明镜司还真不放在眼里,就算是一个小小的校尉,都能将他吃的死死的。

    平常这些人都是规规矩矩的,他们亦可以将他们收拾的服服帖帖的。

    可若是十个、二十个、一百个、内东城就有七百多个,再加上内城外城这么多,足足数千个,这京师之外有没有,也只有天知道。

    这个时候,明镜司你敢去拦?

    怎么拦?

    拿出刀剑来驱散?若是伤着人,你担得起这个干系?

    不敢拿刀剑去,赤手空拳,又不敢动手打人,你这过去,对面这么多人,那你岂不是螳螂挡车,想要找死吗?

    杨宏远脸色顿时可怕起来,整个人已经慌了,嘴角微微颤了颤,眼眸转了转,思考着怎么解决,然而想了好一会也没好办法,他咬了咬牙,下一刻竟是叹了一口气,接着便期期艾艾的:“事到如今,如……如之奈何?”

    校尉也是浑身冷颤,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面对这样的状况,他也是很无措,皱着眉头,着急的说道。

    “听说……一早的时候,许多国公和宗室的将军,也在宫外,似乎是祭告了宗庙之后,一行人跟着赵王人等入宫,不过入宫的宗室是少数,多数人都在宫外等候召见,据说……是要斩陈凯之的,这些布衣宗室,莫不……也是……也是被赵王殿下……”

    “不对。”杨宏远立即回过神了,轻轻摇头,仔细的分析起来:“赵王殿下要行事,会看得上这些布衣?何况,此前也没有眼线禀告这件事,不管了,带着人,去远远监视,不可去阻拦,拦恐怕是拦不住的,远远的跟着罢。随时监看。”

    他算是明白了,拦,是拦不住的,可是放任自流,说不准将来秋后算账,明镜司不闻不问,也是死罪。那么索性,就盯着,假装积极一下。

    …………

    京师里已是沸腾起来。

    内东城七百多个,内城的宗室多,西城、南城、北城浩浩荡荡的宗室汇聚起来,足足三千,外城的宗室亦是两三千人,长驱直入,守卫内城的守卫本想阻拦,结果直接被人打翻了,这些宗室,平日里其实都是苦哈哈,未必被人瞧得起,毕竟虽是太祖高皇帝之后,可家道早就败落了,又不得经商,不得科举做官,不得去做下九流的勾当,要田没田,要地没地,靠着宗令府那微薄的一丁点钱粮过着日子,日子早没法过了。

    今日他们突然大胆起来,汇聚在了一起,猛地想到,自己的身体,也流着高贵的血液,一下子勇气倍增,这京里谁还敢拦他们?

    他们可是皇家的子孙,身上流淌着皇族的血液,即便他们没有官职,也没人敢动他们。

    即便有人真的敢拦,他们这么多人也不会怕,今日完全是豁出去了,无论如何都要争一口气。

    数千人如河流一般开始汇聚一起,浩浩荡荡,为首的陈让更是义愤填膺,他腰间系着一根带子,这是宗室的标志,不过这带子早就发霉发黑了,说出去也不怕丢人,这玩意压箱底了十几年,平时拿出来,都嫌给祖宗蒙羞,说是说自己的户籍,比别人高贵一些,因为自己的户籍不在户部,而在宗令府,可又有什么用?

    陈让家里七口人,每月的俸禄则是两斗米、三斤肉,还有一斤油,只是勉强能撑着不能饿死罢了。

    现在他义愤填膺,走的最前,身后的人有老有少,甚至还有白发苍苍的老翁,陈让卷着袖子,寒冬腊月的,也不惧冷,踏步向前,十几个明镜司的人探头探脑,想要来拦。

    陈让目光转动着,环视了他们一眼,便大呼:“我等太祖高皇帝之后,我陈让更是文皇帝血脉后裔,当今皇上,该叫我一声族叔,谁敢拦我,我撕了他。”

    “对,撕了他!”

    身后的吼声直冲云霄,众人一个个赤目,大喇喇的直接走上了御道,蜂拥的人群,宛如洪峰,无人敢抵挡,御道附近的羽林军也出动了,一个个明晃晃的亮出刀剑,起初还以为是民变,正待要动手,可看到这一个个腰间系着的带子,为首的校尉脸都变了,连忙后退,虽还保持着警戒,却总算还没有大着胆子发起冲击。

    洛阳宫门外头。

    则也是一百多个宗室。

    这些宗室刚刚跟着赵王从宗庙里回来,这一次是打定了主意,是要整死陈凯之的,他们和陈让那些人不同,他们大多是有爵位在身的人,属于嫡系近亲,为首的乃是青州郡王,其余人,不是公爵,便是将军,个个鲜衣怒马,气势高昂。

    赵王之所以留他们在这里,就是为了逼宫打算,赵王在里逼宫,他们呢,则在外头造势,一百多个宗室呢,这还没包括那已联名的三千多个在京师之外的宗室,在他们看来,这力量,足以让宫中做出让步了。

    这太后也好,太皇太后也好都要顾忌着宗室的,因此他们完全是自信满满的额样子。

    青州郡王没有入宫,便是赵王让他在外领头守着,随时准备入宫支援,青州郡王陈克喜年纪大,行事稳重,可以独当一面。

    陈克喜本觉得没什么事,想来赵王在里头,就足以把事情搞定了,所以……他也不急,只伫立着,沉默无言,倒是一边的较年轻的国公、将军们很兴奋,一个个叽叽喳喳,此番去宗庙祭告列祖列宗,给了他们很大的勇气,他们这时也才意识到,其实他们才是这江山的主人。

    这江山可是他们姓陈的做主的,至于宫中的那俩位女人根本不应该放在眼里。

    因此他们气势夺人,声势浩荡。

    可随即,当看到浩浩荡荡的人群朝这里蜂拥,陈克喜忍不住眺望,又看着禁卫冲了去,便假装当没事了,想来,是有什么宵小想要生乱吧,不过生乱敢生到这儿来,这不是找死吗?

    只是接下来发生的事,却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因为他发现,禁卫居然纷纷开始后退,不敢阻拦。

    陈克喜和身边叽叽喳喳的宗室一下子安静下来,等到禁卫们越退越后,这蜂拥攒动的人群竟是迎面而来,一个个气势汹汹,陈克喜大怒,心里说,莫不是这陈凯之眼看大势已去,煽动了民变吧?

    于是心里勃然大怒,忍不住冷笑,来的正好,正愁你陈凯之罪状不足以抄家灭族呢。

    他正气凛然,颇有胆识,踏前一步,口里大叫:“哪里来的宵小,竟敢在此喧闹,找死吗?羽林卫呢,还不将这些人统统拿下,谁敢造次,格杀勿论。”

    他是郡王之尊,说出来的话,自然很有底气。

    而且看着这些穿着布衣的人,有的人脚下竟还是赤足,更觉得心里厌恶。

    他眼里,满满的俱都是鄙夷。

    本来他不这样说还好。

    这么一说,人群顿时哗然起来。

    宵小?

    咱们是宵小?

    走在前头的陈让脸色已是铁青,这是屈辱啊。

    何等的奇耻大辱,自己是宗室,你也是宗室,在你眼里,我就是宵小,那么你算什么?

    你是什么狗东西,不就靠着有一官职而已,就可以这样欺负人。

    就凭这一点就敢笑话我,可以驱赶我,简直是可恶呀。

    陈让火了,他一下子朝前疾冲,口里大叫:“宵小!我是宵小,你是什么?他娘的,我是太祖高皇帝之后,高祖乃是晋王,皇室血亲,你竟这般辱我?”

    他一吼。

    所有人都疯了。

    平时他们真是受够了委屈除了脸上贴了一个太祖高皇帝之后的金之外,在这宗室里,一分半点好处都没有享受到,反观眼前这些宗室的郡王、将军们呢,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真真是逍遥无边,凭什么?

    他们心里不服,凭什么我们明明是同样的出身,为什么你比我们享受的多。

    想来他们就觉得窝火,几十个胆大的,已是疾冲上前,一下子,局势混乱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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