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这些名册便落在了姚文治的案头前。

    姚文治看到这密密麻麻的名字,也不禁摇头苦笑,五百年来,皇族开枝散叶,已不知历经了多少代,而如今,这陈氏的族人,更不知凡己,五十多万宗室人员,真正有爵位的,也有几人呢?不过是寥寥三千多人罢了。

    其实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啊,朝廷倒也想把所有人供养起来,可供养的起吗?

    供养不起,就只能任他们自谋生路,虽然也会给一些口粮,可这口粮毕竟也只是勉强不饿肚子罢了,甚至这几年,宗族中的人去行窃而被革出宗族的人都是屡见不鲜,何也?人穷志短啊。

    现在,这公位摆在了面前,谁不想争取,现在还只是选择在京和近畿的宗室来考呢,倘若是放开来,让所有的宗室俱都来考,不用说,这人数,怕还要增加十倍不止。

    原以为只是一场数百人的考试,现在一下子是数千人,这就非同一般了,姚文治命学宫腾出了位置,随即制定了考试的规则,旋即又调拨了锦衣卫和宗族中的文吏负责考场的秩序,他毕竟是有经验的人,一场考试,手到擒来,毕竟这规模和考试的重要性,比之科举差得远了,不会费多少的功夫,只几日功夫,便布置的差不多了,与此同时,姚文治入宫觐见,又讨了几个将军的爵位。

    因为连宫中都没有想到,这么多宗室来考,原以为只是一个小事,而今却在宗族中闹得这么大,此时太皇太后自要显得宫中的雨露之恩,何况这些来考的人,还都是皇家的亲戚。

    因此,特颁五个镇国将军,十个镇国中尉,名列前茅者,可予以赐封。

    一下子,机会变大起来。

    开考的这一日,极是热闹,陈凯之带着人,在学宫外维持秩序,锦衣卫们穿着飞鱼服,精神奕奕的来回巡视,陈凯之则还算清闲,他不必去搜查考生是否夹带什么,也不需去验明考生的身份,只在附近闲走,许多的宗室,尤其有不少,都是穿着布衣来的,看上去显得寒酸,陈凯之只远远的眺望着,心里也是唏嘘,同是太祖高皇帝的子孙,照样还是有天差地别。

    待开考了,陈凯之这副主考也没有进学宫,似乎这考试的事,与自己全无任何的关系,甚至连试题是什么,陈凯之也不知道,一场考试下来,三个主考和副主考封存了试卷,接着便是让学宫的大儒负责阅卷,因为考题并不难,对于宗室而言,不可能像是用对读书人的科举来要求他们,这考题,不过是院试的标准来要求他们罢了,若是有考中秀才的学问,机会就很大了。

    陈凯之也没有阅卷,夜里,呆在学宫里,姚文治高坐在那儿,看着阅卷官送来的一份份卷子,而陈凯之则坐在一旁的耳室里打盹儿,陈武似乎觉得陈凯之有什么阴谋诡计,也以喝茶的名义,坐在这儿,时不时的盯着陈凯之。

    这让陈凯之很不自在,可是呢,他说喝茶,自己不可能驱赶陈武吧,因此只能让他坐了,反正当他是空气便行了,其他的不管了,只好眯着眼继续睡了。

    不知不觉中陈凯之在后半夜睡醒了,惺忪的擦擦眼,下意识的问道:“什么时辰了。”

    一旁的书吏道:“护国公,已过了子时了。”

    陈凯之便道:“真是惭愧的很,让姚公等人费心思了。”他起身,想要看看这卷子阅的如何了。

    那陈武也是浑浑噩噩的样子,一见陈凯之起身,顿时打起精神,也站起来,他是生怕陈凯之有什么阴谋,这家伙肯定是想要谋夺公位,或者替人作弊也是未必。

    因此那陈武格外紧张,一双眼眸竟是直直的盯着他看。

    陈凯之则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抿抿嘴,什么都没有说,疾步到了堂中,便见姚文治和阅卷官们正在低声说话,姚文治看了陈凯之来,含笑道:“凯之,你倒睡得踏实,这卷,你来阅吧,老夫是实在撑不住了。”

    “不可。”陈武立即发出异议:“护国公和我一样,都只是副主考,岂可做主,姚公得辛苦一些。”

    陈凯之朝陈武看了一眼,旋即便冷笑道:“若是陈宗令觉得不妥,可以和我一起阅卷嘛,难道不该体恤一下姚公吗?”

    陈武脸都绿了,他哪有什么学问,说难听点,字是认得的,可文章作的好不好,他是两眼一抹黑,这若是和陈凯之一起阅卷,要是被他耍了,岂不是被人看笑话了。

    于是陈武竟是正气凛然道:“还得姚公来,否则出了岔子,可不是好玩的,宫中那儿可不好交代,何况,若是传出什么,下头宗室们若是闹起来,谁也吃不了兜着走。”

    姚文治深深的看了陈武一眼,心里摇摇头,似乎对这位陈宗令很失望,于是道:“好吧,好吧,老夫亲自来。”

    陈凯之则是哂然一笑,看了陈武一眼,不禁伸了一个懒腰,才淡淡说道:“那我继续回去睡觉。”

    转身便走。

    陈武立即跟在陈凯之的身后:“我也去。”

    到了天光,数十个大儒,加上姚文治,终于将卷子阅完,大门开了,陈凯之出去洗漱,封存的卷子已经拟定了名次,姚文治一脸疲惫,却不得不和陈凯之、陈武二人一道入宫。

    陈武觉得这个过程似乎陈凯之没有插手的余地,心里才放了心,他其实是一宿未睡,都在盯着陈凯之,现在也觉得精神恍惚,跟着大家出了学宫,坐在轿里打了个盹儿,便被人叫醒,说是宫中到了。

    他顿时觉得自己头更是昏昏沉沉,仿佛要裂开一般,却不得不下了轿子,和姚公、陈凯之三人步行入宫,至万寿宫之后,通报一声,随即觐见。

    太皇太后早在这里,想不到慕太后和无极皇子也在。

    无极皇子也披着太皇太后御赐的披肩,和陈凯之的款式一模一样,他依旧还是一副慵懒的样子,白皙的脸上露出不经意的笑容,朝陈凯之看了一眼,微微点点头,陈凯之则朝他也点了点头。

    接着,三人行礼,姚文治道:“娘娘,臣等不辱使命,总算,此次考试得以圆满结束,臣等已选定了十六封试卷,都是名列前茅者,还请太皇太后过目。”

    无极皇子便站起身,客客气气的接过了姚文治的试卷,接着送到了太皇太后的案头。

    太皇太后眼眸微微一转,看了众人一眼,才笑吟吟的道:“据说,外头不少人说此举堪称一段佳话呢,陈凯之这个倡议好,为宫里争了脸面;倒是……却不知今日,谁的学问最好。”

    她撕开了封存的卷子,取了第一份,看了一眼,接着便漫不经心的道:“陈阳新……这陈阳新可是何人啊?”

    陈武一听,顿时眉飞色舞,这个人,当初就是他认为最有希望的,想不到,此次竟真得了头名,真是皇天不负啊,这个人,自己认得,绝不可能和陈凯之有什么牵连,陈凯之这一次的算盘,怕是要落空了。

    哼……

    陈凯之千算万算,还是算不到他们当中也有这样会读书的人才吧。

    真是活该,机关算计,安排了这么一个局,却依旧没得到便宜。

    想安排自己的人进入宗室,门都没,简直妄想。

    陈武想到陈凯之计划落空了,心里很得意,因此他忙是说道:“这陈阳新乃是镇国中尉陈文浩的三子,自幼就聪明,据说七岁就会作诗了,在宗室之中,也算是出了名的。”

    “既如此,那么就是他了,让他来承袭爵位吧,明日,让他入宫,哀家要亲自见他。”太皇太后点点头,又看着其他的试卷:“至于其他人,都依名次,授予爵位,还要发出邸报,要咸使天下闻之,也让天下人知道,连咱们皇族,尚且如此崇文,如此,这教化就推行的通了。”

    陈武兴高采烈,忙道:“臣等遵旨。”

    他抢先了一步,心里暗道好险,而自己,也可给赵王殿下一个很好的交代了。

    太皇太后看了一眼一脸疲惫的姚文治,朝他含笑道:“姚卿家想必很是辛苦吧,你们都辛苦了,陈凯之,你也辛苦。”

    陈凯之心里想说,其实我一点都不辛苦,昨夜睡得很熟,当然,这话不敢出口,只是含笑着道:“臣等辛劳一些,本是理所应当,唯独姚公,本就年迈,竟还如此操劳,他是主考,干系至大,因此一刻都不敢怠慢。”

    太皇太后嘉许的看了陈凯之一眼,面容里露出满意的笑靥,随即便点了点头道:“就这么办吧,噢,对了,无极方才还说,他见了你,一见如故呢。”

    陈凯之抬眸看了陈无极一眼,也不知陈无极到底说了什么,不过见母后脸色平常,想来也不是什么坏事,于是笑吟吟的道:“这是自然,想来是因为臣与无极皇子年岁相仿的缘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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