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凯之的唇边带着掩盖不住的笑意,清澈的眼中似是放光,闪动着得意之色,根本不像自己吃亏了,反倒更像是捡了大便宜似的。

    他笑着说着:“人没了,我们可以招揽流民,虽说现在人口不足,可只要济北能够给他们提供好的生活,就不担心没有人来安居,我们的盐场,我们的作坊,还有这里是通衢之地,这些都需要人手,可是现在没有了人,那里的山川河流,那里的丘陵和平原,就都成了无主之地啊,雅儿,无主之地,就意味着我成了那些土地的主人了,这才是最重要的。”

    荀雅虽然似懂非懂,可听到陈凯之说这是好事,而且说了这么一大通的,都是好事,因此她眉梢一扬,俏丽的面容里露出喜色,开心地看着陈凯之。

    “真的没什么问题?”

    也许这些事情,身为古代人的荀雅无法理解,可陈凯之却明白,若是那儿人口还在,自己反而束手束脚了,自己想要做的,是工商,而工商的基础是什么?是道路,是码头,还有各种各样必要的设施,若是没有这个基础,还谈什么工商?

    可放眼六国,你想要打好基础,哪里有这样容易,你要修路,沿途会经过多少村庄?这些可都是有主之地,你要面对的,是数以百计的地主,地主们肯将地给你白白修路吗?

    他们可不会那么容易便宜你。

    好,你愿意给银子,毕竟有钱可以使鬼推磨,你花费巨大的资金,买下了八成以上地主的土地,可路可以修了吗?

    依旧不成。

    因为路是不可断续的,只要有一个人不肯,你这条路就白修了,这时候你就遇到了难题,当然,你也可以选择绕路来修,可绕路且不说浪费了路程,最重要的是,即便是你绕路,你可能又要面对更多的地主了。

    在这种情况之下,莫说是修路,便是一个码头,或者建一个运河,无论你想做什么,都会有重重的阻力。

    还有你的工坊,势必需要大量的土地,这些土地,哪里来?

    土地这东西,可能现在不值钱,几十两银子一亩,可一旦地主们发现你的工坊能挣大银子,到了那时候,他们便绝不肯几十两银子卖了,可能开价就是几千两,甚至几万两。

    而一旦你想强力夺取土地,这便等同于是捅了马蜂窝,因为你抢夺了一个人的土地,天下的士绅都会人人自危,就怕你开了先河,那么你就成了天下士绅的敌人了。

    现在,这个问题竟都解决好了,这还不算是惊喜吗?

    那些土地几乎都在陈凯之的手里了,陈凯之完全可以重新丈量所有的山川河流,将土地进行合理的规划,那些地方可以修路,哪些地方可以建河渠,哪些地方,要预留起来发展城市,哪些地方可以聚集工坊。

    陈凯之甚至可以直接租种土地给流民,自己为大地主,用最低的地租让人去耕种,从而吸引大量人口,并且解决掉粮食的问题,而租地出去最大的好处,就是除了保障农户种植粮食,而不必被地主盘剥太多,引发民怨之外,若是真到了必要时,陈凯之可以收回土地。

    这种种的好处,实在太多了,这就形同于,陈凯之成了济北府最大的地主,而且是独一无二的大地主,有了两世为人的经验,他完全可以随心所欲的,按照一个现有的经验,去做他想做的事。

    这个时代,商贸之所以发展不起来,根本的问题,其实就是士绅的力量过于强大,天下的资源,都掌握在士绅手里,可现在,这些问题,都荡然无存了。

    陈凯之细细思忖了一番,便兴奋地朝荀雅说道:“你等着,我这便修书让李东正开始丈量济北府所有的土地,还有所有的山川,让他们绘制舆图,我得好好的谋划,我们重新开始,建立一个我们可以随心所欲的地方,我们想让这河川变成什么样,它便是什么样,想要招揽什么人,便招揽什么人。”

    说着,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话锋一转,便吩咐荀雅,“还有金陵那儿,也依旧照计划开始搬迁,搬的不只是买卖,还有人,飞鱼峰这儿也要多招募一些奴仆了,让他们在山上读书学习一阵子,也可以派去,现在我们也不必急,慢慢的来,徐徐图之,道家不是说,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吗?”

    荀雅此时已经完全听不懂了,在她的思想里,凡事都需要人,一地的人口增减,甚至是地方官的重要政绩之一,哪里像陈凯之这般,巴不得那里没人似的。

    却见陈凯之兴致高昂,已经铺开了纸,着墨提笔,认真地写下一列列漂亮的小字。

    陈凯之全神贯注,双目盯着笔下,他自己也意想不到,这在无形间,工商最大的阻碍,竟是无声解决了。

    原本他还权衡着,若有一日,自己可以做主,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时,自己该是对士绅进行赎买,还是索性进行g呢。

    对于陈凯之要做的事情,荀雅一直都是无条件的信任和支持,虽还没完全弄明白怎么一回事,却是单纯地想着支持陈凯之已足够。

    见陈凯之伏案写得认真,荀雅也不打扰,只在一旁静悄悄地研磨,整个人姿态娴雅。

    等陈凯之修完了书,荀雅突然想起一事来,因此她朝陈凯之笑了起来:“对了,那小师妹,想她的爹爹了。”

    “噢。”陈凯之只点了点头,随即淡淡说道:“师叔理应也该快回来了,我听说师叔的善庄,又莫名其妙的多了二十万两银子,是北海郡王注入的,想来这又是师叔捣的鬼吧。”

    荀雅吓了一跳,面色微微一白,有些困惑地皱起了眉头:“银子来得这样容易?”

    是呀,这还是她第一次知道竟有比卖盐更一本万利的。

    陈凯之摇摇头,叹了口气道:“这个师叔,我是既鄙视他,觉得他心术不正,又羡慕他,恨不得也跟他学几分本事才好,师叔真是个奇怪的人啊。”

    ………………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

    转眼之间,已到了夏日,此时即便是燕京,也能感受到一股炎热了。

    胡人的使节依旧还没有来,这使燕成武在这燥热的时节里,多了股烦躁。

    人就是如此,从信心十足到期待,最后又开始自我怀疑,这一切都只是时间的过程。

    只是作为大燕天子,燕成武只能让自己相信,并且耐心地等待,倒是洛阳那儿已来了消息,他对谈下来的火器价格,还算满意,这毕竟是北燕能够承担的范围。

    想到反正即将要征倭,到时靡费的钱粮无数,这些银子,倒不算什么,若是能派上大用场,就更好了,所以他很快便命人同意了这一场买卖。

    虽是了了一桩心事,他心里依旧焦虑,于是便不免想找方先生来谈谈心,总觉得不见见方先生,让方先生给他鼓鼓气,他便有些不自在。

    现在的燕成武,对方先生已经完全放心了,从那洛阳的张昌秘奏来看,方先生和陈凯之一点关系都没有,甚至……还有嫌隙,这就杜绝了方先生与陈凯之背地里有什么交易的可能。

    方先生……越发使他信赖了。

    这时,一个宦官小心翼翼地到了勤政殿,燕成武一身冕服,显得很是威严,他愈发有帝王的气象了。

    看着进来的小宦官,燕成武淡淡地道:“怎么,方先生没有来?”

    “陛下,先生昨日去潭柘寺观景了。”

    潭柘寺在燕京以西,距离燕京有百里,不过香火倒是鼎盛,便连燕成武也知道。

    燕成武不由愕然道:“朕竟是忘了,很早的时候便听方先生说他想去潭柘寺看看,不过……他出了城,可有多带些护卫?不会遭遇什么不测吧?”

    宦官有点犹豫地道:“他只带了两个童子去,鸿胪寺以为陛下肯定会派他护卫,所以也没有多问。”

    燕成武不禁有点儿恼火:“这就是说,一个护卫都没有?这鸿胪寺,到底是怎么办事的?”

    这样一想,他就觉得有些抑郁了,不和方先生说说话,给自己一点信心,或者看一看方先生举重若轻的样子,使自己动摇的心变得坚定,这两日,怕是日子很不好过了。

    最后他只得道:“方先生回来,立即报朕。”

    说罢,他挥了挥手,意乱烦躁地示意这宦官出去。

    却在这时,又有宦官急匆匆而来,一脸惶恐不安的样子:“陛下,陛下……济北王求见。”

    燕成武感到意外,他怎么来了?倒是听说他现在伤好了,不过现在却在军中挑选精卒,准备操练新的神机营。

    于是燕成武忙道:“请进来说话。”

    却见那济北王已是匆匆的赶进来,他一脸铁青,显得十万火急的样子。

    燕成武心里一沉,豁然而起:“出了什么事?”

    单看这济北王的脸色,燕成武就感到有些不妙起来。

    济北王燕承宗已拜倒道:“陛下,胡人入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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