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太皇太后的心情突然变得愉悦起来,目光炯炯地看着陈凯之,带着笑容道:“陈凯之,你若是哀家的皇孙,该有多好。”

    “啊……”这突然冒出来的话,让陈凯之顿时失态。

    转眸,却见太皇太后朝他投来了意味深长的表情:“好吧,不吓你了,你是不是觉得,陪着哀家说话,很是费劲。”

    “倒也没有。”陈凯之笑了笑:“只是娘娘深不可测,臣近前奏对,总感觉自己脑子跟不上。”

    太皇太后笑了,一张沐浴在阳光下的面容愈发熠熠,只是声音越发的温和:“你这话倒是老实,老实人好啊,你还未娶亲?”

    陈凯之颔首点头:“暂时还没有。”

    “似你这样老实的孩子,真是不多见了,哀家倒是有个侄女儿,新近丧夫,现在倒还年轻,风华正茂,你看……”

    陈凯之心里一紧,就算是贵为太皇太后这样尊贵的女人,其实都跟平民妇人一样爱玩乱点鸳鸯这一出的。

    陈凯之的脸色已是微变,忙说道:“娘娘,臣其实不老实。”

    “嗯?”太皇太后微微挑眉,一脸好奇地看着陈凯之道:“怎么,你还有更好的选择?”

    陈凯之忙垂下眼眸,一脸羞愧的样子,嘴角微微动了动,正欲如实相告。

    “微臣……”

    太皇太后却是笑了起来,打断道:“好吧,随你自己吧。”

    陈凯之只好收回了快要出口的话语,倒是松了口气。

    又陪着太皇太后闲聊了一会,陈凯之便悻然的告辞了。

    只是今日太皇太后所说的事,实是费解,他刚出了万寿宫,到了前殿,这时却立即有宦官快步而来:“陈凯之……接旨意……”

    ………………

    此时,在万寿宫里,太皇太后已跪坐在了寝殿,那陪伴着她的妇人,正笑吟吟地道:“母后,那陈凯之也不知有什么福气……”

    口气里满是羡慕之意。

    而慕太后却是站在一侧,心里不禁猜测,陈凯之和太皇太后,不知说了什么。

    太皇太后则是慢悠悠地呷了口茶,才缓缓抬眸看了妇人一眼,徐徐开口。

    “宗室之中,难得有这样的人了,哀家就喜欢这样的少年郎,勇于任事,也任得了事,而今哀家愈发的感觉到,这多事之秋就要到了,前些日子,听说有一个姓方的,到处和人说什么大灾大祸,是吗?”

    “是。”这称呼太皇太后母后的人,乃是长公主陈妍尔,她依旧笑意盈盈的,讨好似的道:“母后竟也知道此人?”

    慕太后也是知道方吾才的,连忙说道:“儿臣也略知此人一二。”

    太皇太后木然地垂下眼眸,叹气着说道。

    “此人的话,也不知是真是假,可这世上,虚虚实实。真真假假的事,实是太多太多了,其实有些事,何必要论真假呢。可是有一点,他倒是说对了,大灾大祸将至啊,你们啊,一个个的,荣华富贵享得久了,哪里知道天道无常,这太平,怕也是不能持久喽,难得哀家见识了这么个老实的孩子,所以……”

    说到这里,她抬眸深深地看了慕太后一眼,声音顿了顿,旋即才再次开口道:“所以哀家自作主张,要好生的磨砺一下这个小子。”

    ………………

    陈凯之看到宣读旨意的宦官,却是一愣,这不就是方才一直尾随着他和太皇太后逛御花园的那位老宦官吗?

    按理来说,若是圣旨,应当是礼部官员来颁发的,毕竟这是需要待诏房草拟,得有一定的程序;若是太后懿旨,那也是坤宁宫的宦官来宣读,怎么好端端的,是这太皇太后身边的人来颁布旨意?

    方才这老宦官不是一直跟着他和太皇太后的吗?他一告辞,这头就追了出来,显然是有意为之啊。

    陈凯之倒也不敢怠慢,道:“臣陈凯之听旨。”

    “陈凯之者,大功于朝,勇于任事,今收复济北三府,功勋卓著,朝中无人可出其右,赐陈凯之辅国将军,领四等宗室俸,敕其为济北节度使,专司济北军政事……”

    陈凯之忙谢了恩,却觉得这封旨意有些不太‘合规矩’,这显然不是正式的圣旨,而是太皇太后的懿旨。

    ………………

    而这个时候,在那万寿宫的寝殿里,却是寂静了起来。

    慕太后对太皇太后的话很是不解,可是她一时也猜不透太皇太后的心思,也不知道太皇太后对陈凯之是几个意思,心里猜测着,难道是太皇太后察觉出了什么?不然太皇太后怎会这么器重陈凯之?

    若是没有察觉出什么,太皇太后怎么会如此光明正大的表露出对陈凯之的看重?

    虽说陈凯之是有几分能耐,可毕竟还年轻,而且以太皇太后的地位,也不一定非得高看没有任何背景的陈凯之。

    可到底察觉出了什么,太皇太后不该问问她吗?

    慕太后只觉得这太皇太后的心思很难猜测,因此她只能朝太皇太后笑着说道。

    “儿臣也觉得他是一个不错的孩子。”

    太皇太后也是笑着,可话锋转了。

    “所以,你昨日不是问陈凯之敕封为节度使的事吗?哀家就代你做个主,颁一道懿旨给他,敕他为济北节度使了,你看,你……不会见怪吧。”

    这里头,似乎有两层意思,一方面,太皇太后越庖代俎,等于是直接越过了朝廷还有慕太后,直接颁布了懿旨,这显然让人觉得奇怪了,莫非太皇太后是在展示自己的权威,想要借此,将慕太后架空?

    而另一方面,太皇太后直接颁旨,却是破天荒的,这形同是告诉有些人,这陈凯之和太皇太后的关系非同小可,很是不一般。

    某种意义而言,陈凯之这个济北节度使,只怕含金量更高一些,当今朝廷,慕太后和赵王之间的平衡,朝野内外,谁人不知?所以这满朝上下,不是慕太后的党羽,便是赵王的党羽,可这一道懿旨,却形同于是说,陈凯之,乃是太皇太后的‘党羽’。

    这个分量,就很不浅了。

    慕太后对突然发生的这些事情是始料未及的,此刻也不容她多想,只是连忙道:“臣妾哪里敢见怪,一切全凭母后做主就是。”

    “这可不成。”太皇太后笑了笑,她风淡云轻的样子,接着道:“哀家都这个年龄了,又能做得了什么主呢,这一次,只是破例而已,哀家老了啊,只想着能够颐养天年,苟延残喘着多活几年,就已知足了,好啦,哀家也乏了,你们都退下吧,陈凯之收复了济北三府,这是不世之功,也是我大陈之福,过些日子,让皇帝去祭太庙吧。”

    慕太后便应道:“是。”

    那长公主陈妍尔也跟着笑吟吟地道:“母后可要多注意着自己身子,既然母后乏了,那儿臣告退了。”

    “等等……”太皇太后似是想到了什么,淡淡的道。

    陈妍尔则是连忙驻足,虽是太皇太后的掌上明珠,可当她感觉到太皇太后的语气有些喜怒不定的时候,心里倒是颇有几分紧张。

    她回眸看着太皇太后,不解地问道:“不知母后还有什么吩咐?”

    太皇太后突然面若寒霜,一双目光直直的注视着陈妍尔,冷冷开口道:“管好你的驸马,不要惹是生非,你去和他说,事情,哀家都知道,不过,陈凯之曾救过哀家的命!”

    这一句话,令长公主一头雾水。

    她眸中满是诧异,这和自己的驸马又有什么关系?

    他……认得陈凯之吗?

    只是母后的话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令陈妍尔的心里莫名的咯噔了一下,虽是完全蒙在鼓里,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但是太皇太后这语带警告的话,就不得不令她注重了。

    于是她抿了抿嘴,便浅声应道:“是,儿臣知道了。”

    “去吧,去吧。”太皇太后又恢复了慈和,朝陈妍尔淡淡地笑了起来。

    而接了圣旨的陈凯之,心情反而复杂起来。

    这又是什么意思?莫名其妙的进宫,莫名其妙的听了一些话,又莫名其妙的接了一份莫名其妙的懿旨。

    这太皇太后的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他不懂呀。

    陈凯之谢了恩,他突然发现,很多时候,人是不该自寻烦恼的,若是真的有解不开的疑惑,那就什么都不去想吧,何必跟自己的脑细胞跟不去?

    话说回来,辅国将军,这是连升三级啊,镇国中尉之上,是奉国将军,奉国将军之上,才是辅国将军。

    可千万不要小看宗室之内的爵位制度,这爵位的提升,意味着在宗室内地位的提升,陈凯之现在成为了一个真正的将军,何况又成为了济北节度使,这节度使一职,上马管兵,下马安民,税赋、财权、教育一把抓,在许多人眼里,是顶级的肥差。

    虽然这只是济北节度使,而并非是节制济北三府,可陈凯之依旧心满意足,毕竟自己将来的领地,显然只能走商业的路线,要建立的,是一个商贸的城邦,地再大又有什么用,种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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