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一声令下,郑宏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随即长身而起,只有在这一刻,他才代表了衍圣公府的权威。

    他小心翼翼地取出了锦盒,这锦盒用蜡封了,又盖了衍圣公府的印章,除此之外,外部用封条封的严严实实。

    他轻轻撕下了封条,打开了锦盒,将里面的一卷学旨取出!

    郑宏四顾,庄严地道:“陈凯之何在?”

    翰林们都默然无声,虽然并非是衍圣公府的臣属,可此时,却都表现出了对公府的足够敬意,大家虽是跪坐,却是微微欠身,以示尊敬。

    事实上,陈凯之对于这衍圣公府,没有太深刻的概念,所以本心上并没有多少的敬意。不过他入乡随俗,知道这衍圣公府的权威,好在书中所言,衍圣公府并没有跪拜之礼,作揖就可以了。

    他整了整衣冠,正待要行礼,却见跪坐一旁的李文彬却是喜上眉梢的样子,满是得意地看着。

    陈凯之触碰到他那得意目光,心里咯噔的跳了一下,呼吸不禁缓慢起来,怎么……

    这衍圣公府里,莫非是糟糕的消息?

    若是如此,自己该怎么办?

    衍圣公府虽无兵无粮,可在这天下诸国之中,却是地位超然的存在,至少在读书人心目中,它就是至高的权威,一旦这学旨针对了陈凯之,对于陈凯之来说,就是天大的麻烦。

    很多时候,你有多少学问,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没有权威认可你的学问,就如上一世一般,学术的深浅,没人关心,因为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再好的文章,都可能被人找出漏洞,那么一个权威机构的评鉴,就变得格外的重要了。

    它若是说你好,自然皆大欢喜,一旦说你坏,这就意味着,自己可能如毕加索、哥白尼这些人一般,因为过于超前,最终成为牺牲品。

    他并不是出身于大富大贵之家,吃过苦日子也受过挫折,所以也就早就了陈凯之历来会把事情往最糟糕的地方去想,尤其是此事见那对他心怀恨意的李文彬洋洋自得的样子,似乎早就准备着看一场笑话,就更令陈凯之为之警惕起来。

    可现在却没有他选择的余地,他只能躬身行了个礼道:“学生听旨。”

    郑宏打开了学旨,面上本是波澜不惊,可真正看了这学旨中的内容,却还是呆住了,双眸里啥时间弥漫起了震惊之色。

    这……怎么可能?

    他的面色异常古怪,满是不思议,虽然有无数的困惑和不甘,却依旧不得不朗声道。

    “奉天弘道衍圣公,令曰:陈凯之者,金陵人也,为弘名教,撰《三字经》、《正气歌》诸文,弘扬儒法,劳苦而功高如此,衍圣公府岂不闻之?吾蒙祖宗荫庇,恪守礼教,岂有不赏罚黜陟之理,乃赐汝子爵之位,特此昭示。又令,凡忠义候祭祀之礼,当以《正气歌》祭之……”

    、

    呼……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若是平民百姓,还有可能不甚了解,可这里是文楼,在这里的几乎是翰林,又怎么不知道,学爵的获得之难,可谓难上青天!

    就说朝中,不知道多少人想要得一个学爵而不可得,那李文彬之所以获得子爵,其一是因为其出身在洛阳的经学世家,他的高祖、曾祖乃至于祖父,都曾在曲阜学习。

    他们家族在曲阜,本身就有极深的人脉,更何况他本身就饱读诗书,否则如何能金榜题名,成为大陈的翰林?这最后,便是运气了,每年能颁赐的学爵只有这样多,即便是有实力,有背景,有一定知名度,按资排辈,那也未必轮得到你。

    正因为如此,学爵,是另一种贵族的爵位,寻常的勋爵,靠的是战功,可学爵,意味着你出身于经学世家,同时是极杰出之人,所以某种意义来说,学爵虽只是荣誉,可是这份荣誉的分量很重很重。

    现在,学爵加身,代表着陈凯之已不再是寻常的才子了,在杏林之中,已经有了一席之地。

    有了这一层光环,将来的前途,一片光明。

    随之而来的特权,更是不止所谓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陈凯之虽是举人,如今却已隐然的进入了大夫的行列,若非谋逆大罪,在各国,只要衍圣公府没有革除这个爵位之前,就不会轻易遇上什么官司的。

    对于学爵的隐形福利,实在太多太多,此时众人在震惊之后,都是羡慕地看这陈凯之,心里不禁感慨。

    那李文彬,本是想要看笑话,可现在,却是下巴都要落下来了,嘴角微微哆嗦着,看着陈凯之的目光里满是震惊之色。

    学爵……

    想当初他得了这个学爵,可是经历了几代人的经营,悬梁刺股苦读了半辈子,而这陈凯之,也就只是依靠着两篇文章,就直接进入了学爵之列。

    真正可怕的,却远不止于此,这杀伤力最大的,竟是衍圣公府将这陈凯知道祭文,竟当做了范文。

    什么是范文?就是从现在开始,任何关于忠义候的祭祀,都必须出现陈凯之这篇天地有正气啊。

    这……是何其可怕之事……代表着是衍圣公府,在这一场巨大的争议之中,站在了陈凯之的背后,为陈凯之背书啊。

    李文彬有一种被啪啪打脸的感觉,方才还面红耳赤的争论着这篇文章逾礼,可如今,衍圣公府却是昭告天下人,这篇祭文,非但没有逾礼,反而是值得鼓励的事。

    许多人都惊讶地看着陈凯之,年纪轻轻就成了学爵,前途无量啊!

    珠帘之后的太后,什么大场面还没见过,更别说,她那早就练就出来的沉稳心性,可现在,却是整个人都激动起来,甚至连身子都不自觉地发颤。

    学爵!

    陈凯之小小年纪,就获得了学爵?

    只是短短时日,这个孩子,就已给了她太多太多的惊喜!

    她禁不住眼里泪水打着转,心里除了震撼,还有作为一个母亲的欣慰和骄傲。

    那宣读学旨的郑宏,也是震撼不已,可此时却已收了学旨,虽然心里万分的诧异,更有些不爽的情绪漫延着,可此刻他不得不换上了笑容,上前道:“恭喜陈子先生。”

    橙子……

    姓李的叫李子,我特么的叫橙子……

    陈凯之汗颜,至今还未回过劲来,若说没有惊喜,这是骗人的,只是这橙子,怎么听,都是怪怪的啊。

    呃,好吧,橙子应当会李子高档一些,毕竟橙子的口感比李子好,而且还价格还比李子贵些,他很爱吃,他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令自己能尽快接受这个橙子的称呼了。

    而且这个时候倒不是计较称呼的时候,陈凯之忙回礼道:“学生蒙衍圣公青睐,愧不敢当。”

    郑宏羡慕嫉妒恨地看了陈凯之一眼,也不知这家伙是不是虚情假意,不过小小年纪,一副汗颜的样子,演得跟真的似的,这个人……真是不可小看啊,这么小就是人精,以后还得了?

    只是须臾间,他便收起纷乱的杂念,朝陈凯之含笑道:“衍圣公既已下了明旨,可见这是实至名归的,陈子先生切莫自谦,五姓郑,单名一个宏字,将来还望赐教。”

    陈凯之颔首:“不敢。”

    郑宏便又向珠帘之后的太后行礼:“娘娘,学生幸不辱命,叨扰了。”

    此时,帘幕已是卷开,太后竟是徐徐步出来,她嘴角带笑,表面虽是看着郑宏,眼角却是瞥向陈凯之,她徐徐道:“大陈朝廷,与衍圣公府一体,哪里说这样见外的话?何况,陈凯之乃我大陈国人,他获子爵,大陈上下,亦是与有荣焉,倒是辛苦了郑卿家远道而来。”

    她眼眸的余光,见陈凯之不骄不躁的样子,心里更是欢喜,荣辱不惊,方才显得尊贵啊。

    这陈凯之,虽未受过宫中的教育,可是瞧他内敛的派头,举手投足,却都有千金之子的风范,太后心里甚是宽慰,她心里只希望,陈凯之多留在这里一些时间,哪怕便是一个时辰,一炷香,一盏茶也好,因而眉眼一挑,转而道:“不过,哀家方才可是在听陈卿家的石头记,这才听着起了头呢,所以这眼下无论有什么事,都得放下了才好,先听书。”

    呃……

    这边获封子爵,那边……居然还让陈凯之继续‘说书’?

    两侧的翰林都有些脑子转不过弯来,难道接下来的节奏,不该是庆祝吗?

    现在太后居然拉着陈凯之‘说书’,他们不免有些难以理解,却又不敢直问,只是沉默地站着,双目纷纷投向了陈凯之。

    郑宏也是心里纳闷,却也不敢做声。

    陈凯之见无数双眼睛都落在自己的身上,在他心里,只以为这红楼梦果然是吸引到了太后,太后既然有兴趣,说一说倒也无妨。

    陈凯之想也不想,便道:“方才讲到了哪里?”

    太后却是一呆,一时也没想起来。

    倒是一个翰林道:“讲到了薄命女偏逢薄命郎,葫芦僧乱判葫芦案。因着薛蟠的官司,贾琏引着他拜见了贾赦,贾珍人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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