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陈无极三个字,太后香肩微颤,她竟是恍惚了,忍不住喃喃念道:“陈……无……极……”

    这三个魂牵梦绕的字,在这幽幽的地牢,出自一个汪洋大盗之口,却牵动了太后的每一根神经。

    太后深吸一口气,才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江晨景竟是顿住了,他无法形容。

    见江晨景不答,张敬便厉声道:“快答!”

    江晨景自散乱的乱发之中,露出那眼睛,似乎很是恐惧,这几日的讯问,已令他生不如死,他忙道:“是,是,他……他是个极聪明的人。”

    极聪明……

    这是江晨景的实话,他也不敢不说实话。

    太后默不作声,而张敬只佝偻着腰,小心翼翼地看着太后的脸色。

    江晨景则是继续道:“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很镇定,那时候,我便觉得他不是一个简单的书生,他镇定得过头了,甚至……给人一种错觉,仿佛他有玲珑之心,还有他的眼睛,仿佛能洞悉许多东西。”

    “可是我还是大意了,我纵横江湖十数年,以为什么样的豪杰,我都曾遇到过,一个小小的书生,怎么可能翻得起浪来?噢,不对,不对,不是这样的,我后来想明白了,我之所以大意,最重要的是,这个人……他能洞悉人心,他利用了一样东西麻痹住了我。”

    “什么东西?”

    “巨利!他最可怕之处,不在于他的镇定,而在于他知道我需要什么,所以他便谎称自己能制出盐中之王,盐对我这样的江洋大盗来说,便是银子,是数不清的银子,而我恰恰需要银子,我太需要这盐中之王了,只有得到了这些,那么我的盐,便是天下最稀罕的珍宝,任何的盐贩所兜售的井盐,都无法对我形成威胁,或许……而正是因为贪婪,他抓住了我心中最渴望的东西,而那时候,我虽有所防范,可是我心里,那被他所勾起的贪欲,便如无数虫蚁一般,挠着我的全身,此人……真是可怕,我不是被那一场火击败的,也不是阴谋诡计,而是贪欲,因为再大的阴谋,也总会有疏忽,再多的算计,亦可以细心的发现它的端倪,唯有……唯有被勾起来的贪欲,却足以让马失前蹄。”

    太后默默地听着,眼睛里,却陷入了回忆。

    其实对于她来说,江晨景描述的这个人,是好也好,也坏也罢,是一个庸庸碌碌的少年郎,又或者是个足智多谋的人,其实这都一丁点都不重要,太后只是很单纯地想知道这个人更多的信息,哪怕只是一些蛛丝马迹,哪怕是漏洞百出,她只是单纯地想知道,尽力地多知道一些而已。

    “他……没有受伤吧,那一场大火……”

    江晨景努力地回忆:“有,有的。”

    太后芊芊玉手,突的握成了拳头,隐忍地道:“嗯?”

    江晨景道:“出了火场,我见他赤身,脱了衣衫,腰腹那儿有火燎的痕迹,血肉模糊的。”

    腰腹……

    太后鼻头一酸:“还有呢,你还知道什么?”

    “我……我瞧他的样子,绝不像一个少年人,他虽有少年人外表,可是给我的感觉,他像是一个深思熟虑的中年,他看似憨厚,实则奸诈,看似淳朴单纯,实则……他的一言一笑,他的一举一动,似乎都是三思而后行。”

    “还有了吗?”

    “没……没有了。”

    太后颌首点头,帽兜下的脸藏在阴影之下,谁也看不清她面上的喜怒。

    半响后,她长身而起,转身欲走,只是走了几步,她突然回眸道:“他真的叫陈无极!”

    这一句话,足以让人一头雾水了。

    江晨景呆了一下,竟不知如何作答。

    而这时,太后已回到了甬道,朝着甬道的尽头,徐徐踱步。

    张敬忙小跑着追了上来。

    太后道:“凯之知道自己是陈无极,也一定知道自己的身世。”

    “是。”

    “可是……”太后吁了口气:“可是他没有来相认,这说明什么?”

    “说明……”张敬顿了一下,才道:“说明无极殿下也知道现在不是相认的时机,他真聪明,知道这样的话,势必有危险。”

    “姓杨的,临死之前,一定告诉了他什么。”

    “这一点,奴才方才也想到了,杨公公这个人,从前在宫中,一向沉默寡言,他既然选择带着无极殿下不知所踪,这或许是因为他心里有什么难言之隐。”

    “这些已经没有关系了。”太后一步步地走着,却是道:“无极这个孩子,他既知道这个世上还有一个母亲,却不敢来相认,是因为他怪哀家吗?怪哀家当时没有保护好他!又或者,只是因为他单纯地察觉到了危险。”

    “娘娘,种种迹象来看,无极殿下是极聪明之人,想来,殿下是不会怪娘娘的吧。”

    “但愿……如此吧。”太后显得郁郁寡欢:“他这样聪明,哀家也就放心一些了。”

    太后的话里,满满都是温情,连张敬似乎都受到了感染。

    可是下一刻,太后的语气又冰冷了起来:“今夜便杀了江晨景,口供也要重新写一份,原先的口供,但凡涉及到陈无极三个字的,都要抹得一干二净,可知道了吗?”

    “是。”

    走出了地牢,外头那辆不起眼的马车已久侯多时了。

    太后却是突的抬头看月,月色撩人,带着淡淡的光晕,太后指着月道:“张敬啊,你看,这月便如钩子一样,不知何时才能圆满。”

    “娘娘,月有圆缺时,人有骨肉分离,也迟早会有相合的一日。”

    太后听罢,竟是笑了,笑得极妩媚,这妩媚一下子抹去了此前的端庄和阴沉,她搭着张敬的手上了车,坐在车里,沉吟了片刻,才道:“诛杀盐贼之事,是大功一件,至于恩赏,就让赵王拟列章程吧,只要他的章程报上来,一概恩准,哀家想看看,赵王会怎么处理。”

    张敬便道:“娘娘高明,里头牵涉到了东山郡王,交付赵王来处置,若是赏得轻了,正好让东山郡王府与赵王府生出嫌隙,若是赏得过重,无极殿下那边……”

    太后却是冷笑道:“可若是厚此薄彼呢?”

    张敬一愣,一时答不上来。

    “摆驾……回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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