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廷和冷静下来,静静道:“镇国公,老夫手中的遗诏乃是皇上亲自拟定,太后在场为证,盖有帝章玉玺,这才是真正的遗诏。△↗點xiǎo說,皇上怎可能留下两份遗诏,你妄称手中也有一份,当真可笑之极。”

    宋楠道:“杨大人呐杨大人,你为了立新皇的人选也算是呕心沥血了,你的那份遗诏我也有一张副本,这副本也经皇上目睹,皇上气的连吐几口血。我万万没想到,你杨廷和也会做出矫诏之事来,杨大人,悬崖勒马还不晚,你若执意要宣读你那份假冒的遗诏,可休怪我将内情公之于众,到时候便不是和你商量,而是国法的严惩了。”

    群臣哗然,宋楠説的再明白不过,指责杨廷和手中的遗诏是假冒的,也就是説杨廷和是矫诏传旨,而根本不是正德亲自立下的遗诏,这罪名非同xiǎo可,遗诏内容关乎新皇人选的话,更有谋逆之嫌。

    杨廷和岂肯任由宋楠如此指责,虽然自己却是是矫诏而为,但这件事他是绝不肯承认的,于是怒道:“镇国公,你这是血口喷人。皇上立此遗诏时有太后作证,你污蔑老夫倒也罢了,却连太后也一并污蔑,你这是犯上作乱大逆不道。”

    宋楠摆手道:“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你那份遗诏若果真内容是真的,必不会公开,想必除了你杨大人和太后之外,他人一概不知内容咯?”

    杨廷和皱眉道:“那是自然,遗诏尚未公布,群臣岂会知道遗诏内容。”

    宋楠道:“我知道内容,不信我背给你听,若错了一个字,便当你那份遗诏是真的。”不待杨廷和回答,宋楠负手昂头背诵道:“朕疾弥留,储嗣未建。朕皇考亲弟兴献王长子厚熜,年已长成,贤明仁孝,伦序当立,已尊奉祖训。兄终弟及之文,告于宗庙,请于慈圣皇太后,即日遣官迎取来京,嗣皇帝位。奉礼宗庙,君临天下。”

    杨廷和大惊失色,目光看向张太后,张太后也正好投过来疑惑的目光,两人均怀疑是对方泄露了遗诏的内容,但其实也都明白这绝无可能。文武百官惊讶不已,宋楠堂堂背出遗诏内容,倒像是看过千百遍滚瓜烂熟一般,这若是严格保密的遗诏内容,未免太儿戏了一般。

    “杨首辅,镇国公所背诵的是否是遗诏原文?”有人憋不住问道。

    杨廷和面色冷冽,缓缓diǎn头道:“镇国公好大胆子,皇上遗诏只有太后和臣知晓内容,镇国公竟敢派人私自打探,并擅自公之于众,当做儿戏,此乃大罪。”

    宋楠道:“我何罪之有,你手中的遗诏本就是假的,捏造皇上遗诏,你才有大罪,该认罪的是你。”

    杨廷和冷笑道:“镇国公,本来皇上新丧,举国哀痛,这时候我们做臣子的该稳定大明社稷,安排皇上后事,相互间理应更加精诚团结才是。镇国公是我大明的功臣,就算有擅闯京城,擅闯皇上寝殿,擅自打探透露遗诏内容等不当行为,老夫也没打算跟你一般见识;但镇国公实在太过分了些,满口胡言乱语,攀诬太后和老夫所谓矫诏之罪,搅乱此时朝廷局势,似有不轨之行。鉴于此,老夫不得不对你采取行动。为了大明社稷江山的安定,为了维护太后的尊严,为了不负皇上的遗诏之托,今日老夫必须铲除你这个朝中之祸。张伟谭佑两位侯爷,老夫请你们立刻将镇国公收押看管,待皇上大丧新皇登基等大事定下之后,公开议决镇国公之罪。”

    惠安候张伟和新宁候谭佑早就等着杨廷和下达命令,闻言齐声大喝道:“遵首辅之命。”

    杨廷和转向张太后道:“太后请回避,此等场合不宜太后銮驾在此,事情平息之后,老臣率诸位大人去慈宁宫回禀太后。”

    张太后看了一眼宋楠,微微叹了口气diǎn头道:“好吧,哀家就回慈宁宫,镇国公是国家重臣,你们不能对他太过无礼。”

    杨廷和垂首道:“老臣省得。”

    宋楠冷笑看着这一男一女演双簧,见太后要离去,举手叫道:“太后,您就这么走了?不想听听皇上真正的遗诏的内容么?”

    杨廷和斥道:“镇国公,你何苦如此,众人皆知,你手里哪有什么遗诏;不过是你杜撰的罢了。张侯爷,谭侯爷,还不请镇国公离开此处?皇上的龙体需要收殓,难道我们任由他拦在殿门口胡言乱语,而让皇上一直躺在这里不成?”

    张伟和谭佑答应一声,缓步上前,来到阶下仰头看着宋楠,张伟冷声道:“镇国公,请勿反抗,否则伤了国公爷可休怪我们。”

    宋楠冷冷道:“很好,文的不成,便来武的,这件事你们计划很久了吧,张伟谭佑,你二人所率的都督府兵马只负责京畿外围治安,为何出现在京城之中?皇宫中的禁卫什么时候成了你们的手下了?谁给你们的命令让你们如此大胆行事?你们这是自掘坟墓知道么?若我是你们,绝不会做这么愚蠢的举动。”

    谭佑笑道:“这就不用镇国公操心了,镇国公还是想想自己的处境吧,莫怪我没提醒镇国公,你若反抗,刀剑无眼,你若命丧于此,那也是活该。”

    宋楠叹了口气道:“执迷不悟,死不悔改,罢了,今日之事看来只能动用武力了,我是多么不希望这一幕的发生,但却不得不这么做。”

    张伟和谭佑哈哈大笑,对视道:“镇国公怕是失心疯了吧,孤身一人在此还説的什么大话。来人,请镇国公离开此地。”

    数十名带刀侍卫从两侧冲出,迅速接近殿前台阶,宋楠无奈摇头,伸手从腰间取出火铳来,杨廷和等人忙缩在仆役之后躲避,生恐宋楠冲着人群来上一下子,但见宋楠举枪朝天,一扣扳机,轰轰连声作响,两颗红色彩弹飞上半空中发出噼噼啪啪爆裂之声。

    随着这两发焰火弹的湮灭,养心殿之侧殿宇花木之后脚步急促人影瞳瞳,上千锦衣卫大汉将军狂奔而至,手中刀枪金光闪耀,为首一高一壮两名大汉从殿前大道上排众而出,对着宋楠遥遥拱手叫道:“卑职万志、王勇参见宋大人。”

    众人大惊,宋楠看来早有准备,锦衣卫大汉将军营不知何时已经从西苑潜入宫中了,但张伟谭佑慌而不乱,挥手命三千叉刀手迎上前去,双方隔着数十步距离手持刀剑虎视眈眈,气氛顿时陷入窒息般的紧张之中。

    杨廷和看着台阶上的宋楠道:“宋楠,你当真要行大逆不道之事么?”

    宋楠冷声喝道:“大逆不道矫诏而为的是你们,悬崖勒马为时未晚,奉劝杨大人立刻收手,否则我便秉皇上遗诏之命采取果决行动。”

    杨廷和呵呵冷笑道:“既如此,老夫无言以对,你执意错下去,老夫也救不了你。张侯爷,谭侯爷,你二位不必留手了。”

    张伟谭佑两人本就没把这一千锦衣卫大汉将军营放在眼里,这些人平日只会举着金瓜金刀,骑着高头大马跟随皇上左右,看上去个个威武雄壮,但却是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此刻宫中三千叉刀手,三百多名带刀侍卫都是听命于己的人手,三千多人对付这一千锦衣卫大汉将军还不是xiǎo菜一碟。

    “常胜听令,擒贼擒王,立刻带人拿下宋楠。若有反抗,格杀勿论。叉刀手三营立刻缴了锦衣卫大汉将军营的械,若有反抗,一样格杀勿论。”张伟森然下令。

    常胜略一犹豫,立刻挥手招来二十余名带刀侍卫,抽出钢刀一步步踏上台阶朝宋楠逼近。宋楠叹了口气道:“常胜啊常胜,你可真够糊涂的,刚刚从我火铳下死里逃生,却又要上来送死。”

    常胜舔着嘴唇道:“镇国公,对不住了,卑职奉命而为。”

    宋楠不再理他,高声喝道:“万志王勇听令,内阁大学士杨廷和梁储费宏犯矫诏谋逆之罪,本人镇国公宋楠,在此命令你们即刻将他们缉拿归案,若遇反抗之人,立杀无赦。”

    话音落下,宋楠抬手从腰间抽出另一只火铳,对着冲上来的常胜轰然一枪射出,常胜下意识的抬起手臂护住头脸,但觉手臂上剧痛无比,无数血洞出现在臂膀上,手中钢刀拿捏不住,人也仰头倒下,从台阶上咕噜噜滚落。

    众人没想到宋楠説动手便动手,正惊骇之际,便听后方叉刀手和锦衣卫大汉将军对峙之处响声大作,上千锦衣卫大汉将军不知何时手中多了火铳枪,宋楠的枪声便是命令,他们毫不犹豫的开了火。只一轮惊天动地的射击之后,硝烟弥漫的殿前广场南侧,叉刀手们就像春韭一般被齐齐割去了一茬。

    距离太近,发动的太突然,火器太霸道,这一千大汉将军瞬间成了吃人的魔鬼,再不是众人眼中的银样镴枪头。这正是宋楠精心准备的后手,整个锦衣卫大汉将军营早已秘密配备了宋夫人火铳在手,这一千大汉将军的战力凭借火铳装备到位直线飙升,只可惜外间无人知晓。

    这正是宋楠敢于进宫的原因,当他知道锦衣卫大汉将军营尚在宫中,只是被调往西苑驻守的时候,宋楠便知道,就算自己孤身进宫,也足以扫荡皇宫中的一切非己方兵马。宋楠在台阶上和杨廷和等人扯皮的时候,便看到了从寿宁宫方向升空的无声焰火弹,那是特制的无声焰火弹,只在空中划出轨迹,若不刻意观察根本不会注意到空中白色的轨迹。宋楠看到那些轨迹,便知道大汉将军营已经成功进宫,至于如何进宫却没有引起宫内守卫的对抗,宋楠便不得而知了。

    杨廷和和自己之间已经没有丝毫的妥协余地,到了这一步,宋楠毫不犹豫的发动了这场屠杀。文武百官抱着头趴在地上,张太后早已被几名宫女太监包围着缩在銮驾之后,整个养心殿广场上仿佛末日来临。

    正德无生命的躯壳静静的躺在养心殿东暖阁的床铺上,尸体尚有温度,躯干尚未僵硬,养心殿外的厮杀他已经丝毫不觉。他可能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尸骨未寒之时,大明朝廷中残酷的争权搏杀已经拉开了帷幕。

    ……

    叉刀手以及带刀侍卫们都是精锐兵马,配备的装备武器极其精良,三千叉刀手有八百多人是弓箭手,当遭受第一轮火铳袭击之后,弓箭手们不待命令下达,便立刻展开了还击。一时间弓箭嗤嗤破空之声,火铳轰鸣之声充斥养心殿前广场。刺鼻的火药气味充斥鼻端,士兵临死前的惨叫声回荡在天空之中。

    万志冲在最前面,叉刀手飞蝗般的箭雨袭来之时,他挥舞手中长刀格挡箭支,但转眼间便看到身边十几名大汉将军身上中箭倒在一旁,顿时大骂出声,怒喝道:“杀,杀光这帮王八犊子。”

    数百只火铳喷出火光来,将前方一排叉刀手轰杀在地,草木花树残枝断叶四处飞溅,硬生生将阻拦在面前的叉刀手的队形撕开一个缺口,王勇从后方杀过来,叫道:“万大哥,我带人去救宋大人,狗日的带刀侍卫们正在围攻宋大人。”

    万志道:“兄弟且去,这里交给我,我要杀光这些王八犊子,居然还敢还手。”

    王勇diǎn头道:“大人交代了,遇有反抗之兵绝不容情,但可莫杀红了眼错杀了官员们。”

    万志抬手放了一火铳扭头叫道:“我知道,给你一百人,去救出宋大人。”

    王勇回身大吼道:“随我来。”

    百余名大汉将军校尉跟随王勇的脚步从斜刺里的花坛边冲了出去,在万志下令的强大火力压制之下,迅猛突破左首叉刀手的防线,将通往殿前广场的道路打通;百余名大汉将军校尉如饿狼般扑向广场,手中火铳不停朝两侧开火,将涌上来堵截的叉刀手兵士轰翻在地。

    广场上的众官员全部趴在地上不敢抬头,王勇率众冲到,地面上全是脊背和屁股,根本无处下脚,王勇哪管那些,抬脚踩在一名官员肥大的屁股上,踩得那官员哎呦一声惨叫,众校尉如法炮制,踩着肉垫飞奔向养心殿门口台阶。后方叉刀手习惯性的射出一轮箭雨,射杀了王勇手下十几名校尉,同时地面上趴着的官员们也遭受池鱼之殃,数十人脊背屁股中箭,顿时惨叫一片。

    礼部左侍郎张修性大腿上被扎了一箭,疼的他仰头高叫道:“宋楠,你这厮是真要造反么?连官员也敢杀,老夫跟你拼了。”

    王勇恰好跑到他面前,忙里偷闲的拱手道:“张侍郎,你可看清楚了,可不是咱们伤了你,是叉刀手不顾你们死活再乱放箭,我们可没伤你们分毫,犯不着将脏水往宋大人身上泼。”

    张修行欲待怒骂,王勇已经到了丈许开外,左脚踩刑部主事,右脚踏吏部员外郎,飞奔而去。

    台阶上,宋楠已经被十余名叉刀手团团围住,手中火铳早已丢在地上无暇上弹药,用绣春刀左右抵挡,还不忘将那名叫柳玉儿的xiǎo宫女护在身后,刀光剑影之中真个险象环生。

    王勇高声大喝:“大人莫慌,卑职来也。”

    宋楠大喝道:“莫管我,拿下杨廷和张伟谭佑,保护太后。”

    上百叉刀手将杨廷和等人护在中心,宋楠的话也清晰的落入他们的耳朵里,张伟厉声喝道:“挡住他们。”

    百余叉刀手举兵刃迎击而上,王勇怒喝一声:“杀。”

    几十只火铳轰然爆响,震得人耳朵嗡嗡作响,硝烟散尽,王伟和谭佑杨廷和等人惊骇的发现,冲上去迎敌的百余叉刀手无一站立,统统如焦炭一般倒在低声,黑血滚滚而流。

    “保护杨首辅,保护太后。”谭佑大喝道。

    宋楠也説保护太后,谭佑也喊保护太后,但其实太后的銮驾旁边一兵一卒也没有,张太后正双手抱头被几名宫女太监簇拥着缩在銮驾旁的角落众官瑟瑟发抖。

    台阶上的数十名围困宋楠的叉刀手不得已分出一大半人去保护杨廷和等人,一名叉刀手首领带着剩余的数十人呐喊冲了过来,此人膀大腰圆手握大剑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气势甚是了得。王勇大吼一声迎了上去手中绣春刀发出耀眼寒光,不管三七二十一对着那人的脖子便斜斜砍去;拿头目横起大剑格挡,但听咔擦一声,剑刃上蹦出一道豁口;那首领手上一麻,半边身子几乎不能动弹,猛然间xiǎo腹一痛,整个身子腾云驾雾般的飞起,越过丈许距离,滚落杨廷和脚下。

    杨廷和谭佑等人惊得脸色发白,谭佑跺脚骂道:“废物东西,一招也挡不住。”

    那带刀官勉力撑起身子来欲解释,口中却喷出一口血来,身子又仰天摔倒,便再也爬不起身来了,此人在宫中带刀侍卫官中武艺数一数二,没想到和王勇交手一招便败,王勇的这一脚几乎将他的肋骨踹断,胸腹中的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置,一时半会儿哪里起的了身子。

    张伟的目光迅速逡巡,台阶上宋楠依旧生龙活虎,广场外侧,火铳的轰鸣声此起彼伏,大批叉刀手士兵正割麦子般的倒下,眼前王勇率冲过来的数十人凶神恶煞般的逼近,而保护自己的一百多叉刀手和几十名带刀侍卫已经只剩下二十几个人在身边,再不走,便要被王勇冲到近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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