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雾笼罩了场地,鞑子兵们确实没看到宋楠等人的踪迹,但宋楠他们自己也是如无头苍蝇一般的乱撞,只是依稀记得往东而去的方向,此刻只有往东和鞑子兵的来路相背而走才是最佳的路线,至于前方会不会突然出现另一队鞑子兵,那便无从得知了。(].

    行不到盏茶功夫,忽然前方探路的叶芳姑低呼一声,模糊的背影停在了前方。宋楠忙低声问道:“怎么了?”

    叶芳姑回过头来,声音低沉的道:“夫君,这里没路了。”

    众人相互搀扶走上前去,虽然能见度极差,但还是能看清前方是一座悬崖,黑洞洞的深不见底。虽然这座山并不高,但若以海拔而论也有个两百米左右,山dǐng处的悬崖就算有个十几米的落差,也足以阻挡住去路了。

    宋楠明白,这样的地形是鞑子特意选择的结果,神鹰大炮背靠悬崖架设,前方只有一条道路通往山dǐng,且由数千兵马把守,可高枕无忧;如果鞑子真的这么考虑的话,恐怕这悬崖绝不易翻越。

    宋楠的担心得到了验证,在丢下几块大石头后,听着石头迅捷滚落并撞击碎裂的声音经久不绝,便知道悬崖深不可测。叶芳姑在左右来回查看了百余步远,发现这道悬崖绵延往南北两边,不知何处才是尽头。而此刻早已没有时间往南北方向走,绕开这道悬崖了。因为鞑子兵马既知有明军活口在,已经呈扇形缓缓搜索过来,过不多时便可像收网一般将众人网进其中。

    王勇挂在宋楠的肩头,断了的腿脚完全用不上力,身上的多处伤口也来不及包扎往外流着血,他喘息着道:“大人……你和受轻伤的兄弟们先走吧,能走一个是一个,这悬崖虽高,但攀援下去还是没问题的,带着我们几个伤重之人,那是无论如何也逃不脱的。”

    “是啊大人,你们先走吧,我们还有火铳在手,説什么也要杀他个几百鞑子兵,之后我们跳崖殉国便是,大人脱身后打败鞑子,记得来给我等收尸骨葬了。我等家xiǎo也托付大人照顾了……”众亲卫也纷纷道,虽然不愿死在这里,但知道这一切都是无法避免的了。

    宋楠咬牙斥道:“説的什么话,我岂能抛下你们走,王勇,你若再説这样的话,咱们之间的情义便一刀两断,你们当我是什么人了。”

    王勇跪倒在地叫道:“大人,现在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我等可死,您不能死,更不能被鞑子俘获。这么做也是为大局着想,天亮之后,一场恶战即将展开,这是可能是干系整个战局的最后一战,请大人不要为私人情感左右。”

    “是啊,大人,请大人带着兄弟们快走吧。”一群无法行动的亲卫们趴在地上哀求。

    宋楠怒斥道:“都住口,让我静一静想想办法。”

    王勇道:“大人不用想了,形势如此,我等认命……”

    宋楠没搭理他,探出身子朝悬崖下张望,烟尘散去了不少,晨曦的微光之中虽看不清下边的情形,但依稀能看到山崖间横生的树木。

    宋楠当即下令道:“全部解下腰带。”

    众人错愕间,宋楠已经当先将腰间束带解下,接着动手将趴在地上不能动的众亲卫的腰带用刀一个个的挑断,几名亲卫见状忙上来帮忙,不一会十八根腰带便尽数落在宋楠手中。宋楠迅速的将所有的腰带接在一起连成一根八.九丈长的绳索,口中道:“半山腰长有树木,説明有泥土淤积让树木扎根。但凡泥土淤积之处必是一道山梁,上面看不清,我要亲自下去。我只要抖动三下绳索,你们便将绳索拉上来,将受伤的兄弟一个个绑着垂下去,速度要快。”

    众人紧张的diǎn头,宋楠对叶芳姑道:“你最后一个下去,要解开绳索不让鞑子发现我们缒下去的踪迹,所以你只能自己爬下去,记得将绳索的一头捆在腰间,万一摔下去……”

    叶芳姑打断他的话道:“我岂会摔下去,还是叮嘱叮嘱你的弟兄们吧。”

    众人立刻行动,xiǎo心翼翼的将宋楠缒下崖去,绳索快到尽头的时候,终于失去了绷紧的力道,説明宋楠已经有了落脚之处。耳听着周围鞑子兵的声音越来越近,众人心急如焚,个个趴在地上不敢动。

    猛然间,绳索剧烈的抖动了三下,众亲卫大喜过望。几名亲卫拉起绳子拖过一名受伤的亲卫来便绑上绳索,王勇低声道:“两个一起,不然来不及。”

    于是另一人也被绑上去,串成两只蚂蚱一般被缓缓顺着山崖放了下去,不久后绳索松动再次抖动,拉上绳子来再吊两个下去,如法炮制,数趟之后,十几名亲卫都已经吊下了山崖间。

    然而天亮的格外的快,晨风中,战场上的烟雾很快被吹散,当叶芳姑和一名大力的亲卫吃力的将最后两名亲卫送下山崖之后,他们的周围已经出现了鞑子兵的身影,数十步外,数十名鞑子兵正围拢而来,有人看到了叶芳姑和那名亲卫的身影高声大喝道:“干什么的?説话。”

    叶芳姑当机立断,脚尖一挑,将绳头踢入崖下,不让鞑子知道崖下的秘密,对那名亲卫低声道:“我二人是无法脱身了,各安天命吧,死也不能让鞑子知道悬崖下有人。”

    那亲卫diǎn头道:“夫人放心,xiǎo人知道。”

    叶芳姑露齿一笑道:“就知道你家大人带出来的手下没有孬种,你叫什么名字?”

    “xiǎo人叫王大春,是大人亲卫营的总旗。”

    “很好,王大哥,我要去杀鞑子了,你来不来?”

    “当然。”王大春伸手将腰间双火铳握在手中,吸了口气挺胸往前迈了几步,手中火铳朝着围拢而来的鞑子兵轰轰轰开了火,于此同时,叶芳姑飞身从侧翼冲出,手中短剑在晨曦中发出耀眼寒光,冲入了鞑子人群中。

    ……

    悬崖半腰的一道山梁上,横生而出的几株大松树的根部确实是一块落脚山梁,宋楠和十几名亲卫挤在大树树干根部的凹处,完全看不到上面的情形。但当上面绳索忽然落下的时候,宋楠便吓了一跳,本来是该拉上去绳索再放一人下来的,绳索落下,便再也没法子递上崖dǐng了。宋楠焦急的探头朝上看,忽然间响起的火铳的轰鸣声让他和崖下众人全部明白了:鞑子兵已经到了。

    火铳响了四声,鞑子哇哇怒叫的声音充斥耳鼓,四声过后便是配备的双筒宋夫人火铳的弹药要更换的时候,这时候正是火铳亲卫最脆弱的时候,等了一会没听到有火铳轰击的声音再次响起,那便预示着已经没有机会上弹药了。

    片刻后,一声长声的嘶吼之声传来,崖dǐng上一物轰然落下,宋楠忙缩身躲避,但见一物轰然落在大树的树冠之上,被大树的树冠牢牢抱住。宋楠根本不敢去查看,他知道落下来的是个人,但他生恐那是叶芳姑,他怕拨开枝叶会看到血肉模糊的叶芳姑的身体,所以他呆呆的站着没有动手。

    山崖上的打斗声渐渐平息,鞑子兵们在崖dǐng上的説话声清晰可闻,数块巨石从崖dǐng上顺着山崖滚下,砸在藏身之处的山梁上方碎成石块雨,乱纷纷落在松树的树冠上,砸在那树冠之中的尸体上,就像砸在宋楠的心里,痛彻心扉。

    宋楠忍住着心中的悲痛低声下令众人噤声,哪怕是被石头砸在脑袋上,砸在断了的手脚上,都不能发出任何声音,那是鞑子故意丢下的石头,便要要作试探的。

    不久后,崖dǐng的声音消失,鞑子兵已经撤退,宋楠呆呆站在岩壁处看着树冠中隐约可见的那具尸体,却不上前去查看。王勇眼神示意一名亲卫上前查看,那亲卫缓缓顺着树干爬上横生的树冠,拨开松针浓密的树枝,缓缓拖出一个人来。

    那人面朝下趴在树冠上,身上插着十几根箭支,浑身都是鲜血,已经是毙命多时了,那亲卫缓缓的将他翻转过来,低呼道:“大人,是王大春王总旗。”

    死去的亲卫正是王大春,四发火铳射杀了八.九名鞑子之后,鞑子兵们迅速围拢上来,有人在后方开始射箭,密集的箭雨将他射成了刺猬,身子从悬崖上跌落了下来,不想恰好被松树接住。

    宋楠的心情并未好很多,死的是王大春,不代表叶芳姑便可无幸,在那样的情形下,鞑子兵会越来越多,叶芳姑想逃脱是不大可能的,要么便是死在了崖dǐng,要么便是被鞑子兵给活捉了。相对于第一种可能,第二种的可能性更加恐怖,叶芳姑若是被活捉了,鞑子不知道她的身份的话她会遭受非人般的凌辱,若是知道她的身份的话,也许不会对她无理,但若是以她来胁迫自己,自己该如何取舍?

    无论是哪一种可能,宋楠都难以接受,一时间,心乱如麻,心绪如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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