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白纸坊南二区和南三区的工程全面开工,如宋楠所料,大部分从京外赶来的商贾不愿意空手而归,他们同意了宋府预付一半房款定下契约的方式。—{2}{3}{}{x}之前对朱凤桐的提议不理不睬的晋商商帮会长孙博文这回比谁都积极,以他为的晋商商帮便垫付了近五十万两白银,这让宋府手头的资金一下子宽裕了起来。

    然而,京城中的流言蜚语也开始甚嚣尘上,特别是围绕着宋府迁坟的举动,更是冒出了各种各样的版本,大致矛头都集中指责宋府强制迁坟激起民愤,更有极端者传播宋府挖人祖坟禽兽不如的谣言。

    这些事情很快便传到朝廷官员耳中,本来宋楠不在意这些以讹传讹的恶意言论,虽然在二月中旬的迁坟行动中,宋楠故意用了些手段,请了了风水道人来胡説八道,并在前几户坟主迁坟之后暗中命人施舍了不少好处,造成迁坟转运的假象,但那些都是些人心上的攻势手段而已,根本就跟暴力迁坟不相干。

    但某日早朝之后,杨廷和竟然亲自将宋楠拉到一旁谈及此事,宋楠才意识到问题有些严重。这年头,挖人祖坟就跟淫人妻女要人性命一样都是万人唾骂的事情,如果杨廷和真的以为自己干了这些事情,那外廷的吐沫星子将会把自己淹死,道德败坏人伦丧失这些大帽子也将全部扣在自己的脑袋上,这种事要是闹起来,正德也不会袒护自己。

    宋楠当然不能无动于衷,不过他也无需对杨廷和解释什么,只告诉杨廷和这件事是绝对不可能生的;杨廷和内心中自然是不信宋楠会妄为如此,宋楠虽不是什么好人,但这样引起公愤的事情他是绝不会做的。不过能够借此事来吓唬吓唬宋楠,当面训斥宋楠一番的机会,杨廷和是无论如何不肯放过的。

    回过头来,宋楠立刻召集童阿虎和万大宝来询问,宋楠也担心是不是这段时间和坚决不迁坟的几十户坟主的对恃中生了些什么意外,或者是童阿虎和万大宝性子急了些真的干出了什么事情;然而两人誓绝无生冲突,自二月以来,和那几十名坟主之间便再没生过冲突,倒是那些坟主有时候谩骂寻衅,这边宋府的人却是一diǎn也没招惹他们。

    宋楠放下心来,只要外边的流言确实是谣传,便不会惧怕什么,也不怕他人来查,但是,明明在此事上宋府xiǎo心翼翼的低调处理,满天飞的流言蜚语又是从何而来?自愿迁坟的百姓得了银两,又妥善安葬了先人骸骨,当不会无端散布这些留言,唯一可能的解释便是有人趁机拿着这件事来做文章,想搞臭自己。

    三月初四清明节,淅淅沥沥的春雨缠绵了一天,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忧伤气氛,在白纸坊中区北部仅存的几十座荒坟前的空地上,守着坟头的几十名百姓都缩在帐篷里躲雨,他们有的躺在简易的竹床上呼呼大睡,有的聚在一起吹牛聊天,还有的聚拢在一起喝酒赌钱,吵闹説笑声和这片坟地以及今日的气氛格格不入。

    坟地南边的泥泞xiǎo径上,一男一女打着油纸伞缓步走来,他们绕过吵闹的帐篷,踩着青黄交接的荒草来到乱坟之中,在每一座坟前缓缓驻足,似乎在查看着什么。

    “宋楠,你带我来这里看什么?”姣美的女子头上罩着青色风帽,素色斗篷披在肩头,下摆处全是草茎泥巴。

    “凤桐xiǎo姐,现什么奇怪之处没有。”宋楠微笑道。

    “奇怪之处?没有什么奇怪之处啊,只是些普通的坟茔罢了……不对,好像是有些不对,今儿是清明节,这些坟地为何无人来烧纸拜祭?这可奇怪了。”

    宋楠微笑道:“聪明,你不是一直奇怪这些自称是坟主的人不愿接受任何迁坟的条件,而且一直试图挑衅宋府的人生出事端么?现在这些事便有了解释了。”

    朱凤桐明眸微睐,蹙眉道:“难道説,这些坟根本就不是他们的祖坟?他们只是故意在此闹事?”

    宋楠赞许的看着朱凤桐道:“凤桐xiǎo姐冰雪聪明,当初我闯入你闺楼之中,还蒙着面便被你推算出身份来,现在这种情形之下,凤桐xiǎo姐当不难推断出这些人的身份了。”

    朱凤桐微微diǎn头道:“这些人都是迁坟后期一起涌来自称是这些剩下的坟墓的后人,但今日清明节他们却连纸钱供物都不上,很明显是假冒的身份,这些恐怕都是无主之坟了。”

    宋楠diǎn头不语。

    “然则这帮人既不愿接受条件,又试图引冲突造成混乱,显然是有人不愿意让我们顺利的开白纸坊。不过据此推断出是谁在背后指使,却有些难为我,因为我不知道你和什么人有矛盾。你可否告诉我,在朝堂上你和什么人有矛盾呢?”

    宋楠微笑道:“那可多了,三天三夜也説不完,不过倒也不必一个个的去梳理,不希望我在白纸坊顺利开,够胆子跟我作对且有胆量在外边散布我宋府谣言的,目前看来也只有那么一帮人;你忘了这段时间有人一直跑来跟我谈合作的事情了么?他们是眼馋了,希望能分一杯羹,被拒绝之后做出如此反应和动作,当不足为奇;特别是这帮眼高于dǐng自始至终都看不起我的人,他们做出什么样的举动,我都不感到惊讶。”

    朱凤桐抿嘴一笑道:“你这么一提我便知道是什么人了,哎,看不起你宋侯爷,这不是找死么?然则你打算怎么办?”

    宋楠呵呵笑道:“怎么办?我还能任由他们背后捅我刀子不成?自然是要给他们些教训了。”

    “那些人可不好惹呢。”

    “是,但我宋楠就是好惹的么?”

    朱凤桐轻声道:“他们也是眼睛瞎了,你选择和平共处,他们偏偏来惹你,我几乎可以预见他们的未来了,哎,真是不忍去想。”

    宋楠呵呵笑道:“你是夸我还是损我呢。”

    宋楠携朱凤桐之手缓步离开,不久后,马蹄踩踏着泥泞出沉闷的响声,看守坟墓的那帮人惊得探头出来看,只见暮色中,一队锦衣卫骑兵飞驰而至,到了近前,入老鹰捉xiǎo鸡一般将数十名‘百姓’尽数擒拿绑获,用绳子拴在马后拖着离开。

    那帮人大叫大嚷,撒泼赖在地上不肯走,为的锦衣卫军官喝令一声,一名旗校策马扬鞭,马儿飞驰而出,拖着一名撒泼耍赖的百姓奔出数十步,停下马来再看那马后之人,全身泥浆草茎缠绕,身上拖得血糊糊的,简直不成人形。

    “再有耍赖的,这便是榜样。”锦衣卫军官大声喝道。

    众人胆战心惊,一名身材壮硕的百姓叫道:“为什么抓我们?宋府仗势欺人么?这里是京城,但我们不死,必会联名上告。”

    “闭上你的鸟嘴,你们自己干了什么自己清楚,你们冒充荒坟主人在此纠缠意欲何为?去宣南坊锦衣卫衙门説个清楚去。”锦衣卫军官骂道。

    众百姓大惊,那壮硕汉子兀自强辩道:“胡説八道,不过是宋府欲强制迁移我等的祖坟给他盖房子罢了,我等必将联名上告。”

    “哎,你这厮倒是嘴硬的很,今日清明节,这些坟头连一丝纸钱供品都没有,亏你们还自称是孤坟的后人,骗鬼到还可以,鬼不能张口反驳,想骗老子们,那是做梦;带走,再有耍赖不肯走的,便让马儿帮着他们走,死活不论。”

    锦衣卫军官这番话一出口,众人面如死灰,知道已然败露;居然忘了今日是清明节,哪怕做做样子烧些纸钱也是好的,忙着睡觉喝酒赌钱,倒露出了马脚来,事到如今,抵赖也是无用了。

    宣南坊锦衣卫衙门中,初时他们还嘴硬不愿交代,锦衣卫的十八般刑具一旦上身,便是铁打的人也挨不住,更何况是这些混混们。没用多长时间,这帮人便全部交代了。

    不出宋楠意外,这伙人受人指使特意前来白纸坊阻挠迁坟之事;指使之人是京营扬威营的一名叫熊万的千户军官。这伙人原本只是宣北坊的一伙混混,犯了事落入这位叫熊万的京营千户手中,这位熊千户给了他们每人二十两银子,要他们来白纸坊冒认坟主,唯一的要求是不准让宋府的人迁了坟茔。坚持的时间越久,报酬便越丰厚,如果能迫的宋府的人打人或者强制迁坟,报酬便加倍。

    这帮人本来就在宣北坊扬威营的辖区内活动,平日里也就感谢无本的生意,坑蒙拐骗之事,本来就有不少把柄在京营手中,现在既能洗脱罪名,又能挣到银子,自然欣然从命,于是乎跑来白纸坊和宋府的人对恃了十几天时间,却不料被看破了身份。

    宋府后宅中,得知一切的宋楠面无表情的嚼着口中的饭菜,他知道,或许是和这帮侯爷们正面交手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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