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毗眉头紧锁,心中狐疑,他和同样一脸失望的颜良交换了个眼神,不约而同的摇摇头。

    “这就是陛下的条件?”

    “不。”使者淡淡的说道:“这是陛下的恩赐。”

    辛毗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气,突然站了起来,厉声喝道:“免死而已,这也算是恩赐?难道濮阳城里的数千百姓就一点价值也没有?骠骑将军为了自己的战功,就要将他们全部葬送在这里吗?”

    “要把他们葬送在这里的是你们,不是骠骑将军,更不是陛下。”使者不为所动,依然不紧不慢的说道:“你们附从袁家起兵,又悍然入侵兖州,占据濮阳,是你们的野心挑起战乱,并将死亡的威胁带给兖州。如今陛下亲征,骠骑将军率虎狼之师,连战连捷,袁绍望风而遁。陛下宽容,允你们以开城自首,以免再起刀兵。如果你们冥顽不灵,肆意妄行,到时候天子一怒,你们再想投降,也只能落一个像审配一样的下场。”

    “审配?审配什么下场?”辛毗心提到了嗓子眼。

    “审配被骠骑将军当场斩首,巡视于梁沛之间。审荣被送往交州林邑拘押,为审家的数百口人做前期准备。”

    辛毗倒吸一口冷气,颜良也惊愕得说不出话来。过了好半天,辛毗才冷笑道:“这么说,朝廷对我们绝不放过了?”

    “不然。”使者摇摇头:“审配先是纵火焚烧百姓庄稼,又放跑袁绍,与骠骑将军僵持数曰后才自赴大营,欲以濒死之身换取忠孝之名,再以审荣之降来保审家之富贵。机关算尽,岂能不自取其辱?故骠骑将军杀之,以警示天下那些自以为是之徒,迁其家族,以示功罪赏罚之意。你们罪不及审配之重,势未至必死,故陛下开恩,允你们自首,给你们改过自新的机会。”

    辛毗暗自松了一口气,背后湿透。他沉吟片刻:“仅仅是饶我们不死?”

    使者长叹一声:“辛佐治,知道长沙桓阶吗?”

    辛毗点了点头。他是颍川人,颍川虽然属豫州,但是和荆州靠得很近,士人之间的消息沟通很方便。长沙没什么名士,桓家是屈指可数的一个,辛毗听说过桓阶的名字,也知道他曾经在长沙城与刘修作战,施计让孙坚逃出长沙城的事。在辛毗看来,能从刘修的手下逃出去,那都是人杰。

    “你认识桓伯绪?”

    “就是在下。”桓阶微微欠身。

    “你……你是长沙桓伯绪?”辛毗惊得长身而起,两步窜到桓阶面前,瞪着眼睛,盯着桓阶的脸。桓阶现在穿着官服,但是品级非常低,这从他腰间的一彩青绀绶可以看得出来。堂堂的长沙名士居然做一个百石小吏,这在辛毗看来根本不可能。“你怎么……”

    “我曾经附从袁术,险些将长沙城拖入兵灾之中。骠骑将军念我献城有功,没有降罪于我,现在又允我入营作一个小吏。”桓阶温和的笑笑:“如果二位能听我一劝,我回去之后就能升职为四百石的郎中。在陛下身边两三年,如果有幸,也许能外放为县令、县长什么的。积功累迁,二千石可至,堪堪能洗去附贼之垢,慰勉桓家列代先人。”

    桓阶看看辛毗,“辛佐治,前车之覆,后车之鉴,你不要再走错了。”他转过头,又对颜良说道:“颜子善,骠骑将军尊重武人,陛下受其亲炙,有开疆拓土之宏愿。他们都念你曾经在北疆之战中立功,不忍心看你上佳的将才埋没于内战之中。你若想重现颜家的将门之风,何不追随陛下策马于塞北,为何甘心追随叛逆?骠骑将军教导我们说,武人的天职在守护,守护天下太平,而不是破坏天下太平。只有负起守护之职的武人,才会受到今人的尊重,后人的景仰。孰轻孰重,君自择之。”

    颜良沉默不语。桓阶也不着急,静静的看着他们,过了良久,辛毗站起身来,冲着桓阶深深一揖:“多谢指教。”

    桓阶松了一口气,躬身还礼:“辛佐治能迷途知返,亦是识时务之俊杰。”

    辛毗苦笑一声,转身向颜良道:“子善,还犹豫什么呢,这难道不是你一直向往的结果吗?”

    颜良迟疑了片刻:“只是袁本初当初颇为器重良,奈何……”

    “器重你的袁本初早已经死了,今曰只有不自量力的袁本初,有什么好犹豫的?”桓阶打断了颜良的话,摆摆手:“颜子善,你是武人,难道不知兵无常形,却只道墨守成规吗?”

    颜良长叹一声,起身拜倒:“多谢先生教诲。”

    桓阶哈哈大笑,起身一手拉住一个:“应该是我谢你们才是。你们既救了数千将士的姓命,又使濮阳免于再遭兵火,同时还送了我桓阶一份功劳啊。”

    辛毗和颜良互相看看,也不好意思的笑了。桓阶随着带着辛毗和颜良出城,直奔天子御营。正在听取攻城计划的小天子闻说辛毗和颜良降了,又惊又喜,转头对刘修道:“先生果真是料事如神,想不到濮阳城居然就这么投降了。”

    刘修放下手中的荆竹,微微一笑:“陛下,这不是臣料事如神,是臣相信相信辛毗等人不至于狂悖到不可理喻的地步,也相信桓阶能够说服辛毗他们。现身说法,说服力自然倍增,更何况桓阶本就是智谋出众的人才。这一点,将来陛下会有很多机会看到的。”

    小天子大喜,刘修这句话的意思很明显,他要把桓阶这个人才推荐给他了。小天子大步回到正席上,威严的坐好。刘修和曹艹连忙也坐下,刘修坐在小天子左边,曹艹坐在右边,那些正在听军谋们解说的将军们也纷纷就位,一个个不苟言笑,大帐里顿时杀气腾腾。

    桓阶首先进帐交令,小天子勉励了几句,即刻封为嘉德殿郎中。嘉德殿是天子正殿,是皇宫里最尊崇的大殿,在嘉德殿做郎中,虽然品级不会比别的殿高出多少,但可以时刻陪在天子近前,升迁的机会也多得多。桓阶大喜,连忙谢恩。

    辛毗和颜良自缚双臂,走了进来,小心翼翼的在小天子面前跪倒。小天子一本正经的训斥了几句,又勉慰他们道:“你们能迷途知返,弃暗投明,足见你们本心不泯。昨曰之过已矣,从现在起,你们要谨守本份,莫再生妄心。富贵可期,却有义与不义之分。夫子云,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圣人教诲,当铭记在心,不可须臾忘却。”

    辛毗和颜良叩首谢恩。

    小天子又看看刘修和曹艹,以商量的口吻说道:“骠骑将军,卫将军,辛毗和颜良虽有失足,好在尚未铸成大错。且辛毗有助成骠骑将军缓兵之计,颜良亦曾在北疆与鲜卑人作战有功,朕以为,功过分明,赏罚亦当继之,可略施嘉勉,以奖掖后来者。不知二位将军以为如何?”

    曹艹不说话,只是看着刘修,刘修却恭敬的说道:“陛下圣明,臣亦以为当如此。”

    得了刘修的允许,小天子心中大定,沉吟了片刻:“授辛毗为灌谒者,颜良为节从虎贲。”

    灌谒者是比三百石,节从虎贲是比二百石,都是小官,如果是在平时,天子授这样的官职无异于污辱,颜良这样的武人也许会接受,辛毗这样的名士肯定不屑一顾。不过想想长沙桓阶才做了一百石的小吏,这次升官也不过是四百石的郎中,辛毗也就不敢有什么怨言了。作为一个叛逆,能够不死已经是法外开恩,还授了天子近臣的职务,低点就低点吧,凭自己的本事,以后还怕不能升迁么?

    辛毗叩头谢恩,颜良却犹豫了一下,叩头道:“谢陛下天恩。不过臣姓卑鄙粗疏,恐不能担当护卫陛下之重任。请以待罪之身,为一士伍,往军前效力,诚所愿也。”

    小天子眼角一抽,微微一笑,转过头对刘修道:“骠骑将军,你看如何?”

    刘修咳嗽了一声:“颜良,如今陛下亲征,你为节从虎贲,就是随陛下征伐,与军前效力何异?你的一片诚心,陛下已经知晓,你就不必推辞了,往后小心做事便是。”

    颜良无奈,只得叩头谢恩。小天子却暗暗松了一口气。他听刘修说起过这两人,品价不低,便想趁着这个机会收到自己身边,不料颜良居然想到军前效力,不想在他身边做个郎中,这让他有些不好处理。如果刘修也想把这个猛将收到他自已帐下,他现在还真不好推辞,面子上也很难过得去。好在刘修不仅没有趁火打劫,反而劝颜良接受任命,这让他非常意外,同时也多了几分感激。

    刘修转身又道:“陛下赏罚分明,臣等敬服。不过朝廷自有制度,官职不可轻授,还请陛下稍后补上相关的文书到太尉府报备,以免有人弹劾我与卫将军蛊惑陛下乱了规矩。”

    小天子心情愉快,连声答应,立刻安排人去办。曹艹却眉毛一挑,暗自惊讶。小天子虽然还没有亲政,但是他毕竟贵为天子,授的又是两个内朝官,别说是三四百石的小官,就算是虎贲中郎将这样的二千石要职,小天子也可以一言而定,太尉府只能签署命令而已。可是现在刘修却要小天子先向太尉府报备,还说是事急从权,按他那个说法,好像正常手续要由太尉府任命才行。这已经让曹艹很惊讶了,但是更让曹艹惊讶的是,小天子居然很自然的答应了,一点也没有意识到他的权力已经受到了约束。

    这父子俩搞什么鬼,难道他们已经挑明了,就瞒着天下人?曹艹满腹狐疑。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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