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晋阳来。”一见面,卢夫人就说道。

    自从刘修到了关中,收服了骆曜之后,卢夫人就离开他,回了天师道的根据地鹄鸣山,依照晋阳学堂的情况筹建工坊,招集道士们在修炼之外研究一些实用的技术,这两年忙得很,偶尔派人送个信来,大多也是说工坊的一些事,比如有些难题无法解决,想问问刘修有没有办法。刘修造假字画是专业,玩这些技术就业余了,道理也许能说一些,具体到某一项技术上,他还不如那些工匠呢,于是就让她自己到晋阳工坊去问,大家集思广益,也许能找到办法。

    卢夫人新年后就去了晋阳学堂,她在晋阳学堂很忙,以至于刘修家恢复宗室身份,被封为楚王,她都没有亲临祝贺。现在她突然出现,刘修不免有些诧异。

    “晋阳怎么了?”刘修本能的想到了晋阳学堂会不会出事,先是文祭酒蔡邕回了洛阳,现在武祭酒段颎也离开了,晋阳学堂主事的是后来培养出来的几个人,这些人能不能控制住晋阳学堂,是刘修现在最担心的问题。

    “是的。”卢夫人低下了头,避开了刘修焦急的目光,惭愧的说道:“有人到晋阳工坊来行窃,被我们发现了,但是那些人狗急跳墙,放了一把火,烧坏了晋阳工坊。”

    “放火?”刘修顿时急了,晋阳工坊是他的摇钱树,是下金蛋的老母鸡,那要是毁了,他还玩什么。“损失怎么样?人员有没有伤亡?”

    “损失倒不大,抢救及时,只烧坏了两间屋子,伤了几个人,但没什么大碍。”卢夫人非常惭愧:“是我只顾着和他们研究那镜子的制造,疏于防范,这才导致了这场祸事。”

    “既然损失不大,那就不用过于自责了。”刘修虽然有些不高兴,却也不好再责备卢夫人,她在符术上也许比较精擅,在管理上却着实不怎么样。“我马上要去一趟晋阳,夫人要和我一起同行吗?”

    卢夫人很意外,连忙笑道:“那当然再好不过。”顿了顿,又解释道:“我最近在符术上有些疑问,正好想借大人的指环一观。”

    “那好啊,风雪正好要陪我去,有你作伴,方便多了。”

    长公主抿唇一笑,瞥了刘修一眼,那意思是问刘修,究竟是方便多了,还是不方便多了?刘修知道这些女人们在想什么,但他和卢夫人虽然接触很多,而且有肌肤之亲,但是他们并没有苟且之事,这一点他倒是行得正,立得端的。

    刘修离开洛阳之前,先去拜访了马强。马强带着几个弟子一直隐居在邙山,和天师道的邙山治不远。如今的太平道虽然暗中得到天子的支持,但明面上却还是逆贼,他们不能再住在原先的洛阳治,只好躲藏起来,以免被袁家的宾客发现。

    和马强一见面,客套了几句之后,刘修开门见山的问到了最关键的问题,张鸣他们游击战打得好好的,袁绍都快被他们折腾疯了,干嘛要去强攻廮陶?廮陶是钜鹿郡治,冀州中部的重镇,城墙之坚固、防守之严密是出了名的,你们没事去打瘿陶干什么?

    马强无地自容,他也不好意思对刘修说实情,只能说是瘿陶和大陆泽以及薄落津是卡在黑山和安平、清河之间的咽喉要道,安平和清河是当初黄巾发展得最好的地方,现在落入了袁绍手中,他们要想深入到安平和清河,就必须打通这个要道,所以这才攻击瘿陶,没想到攻击受挫,连主将张鸣都受了重伤。

    其实他只说了一部分,更根本的原因是张鸣他们把袁绍耍得团团转,有些大意了,觉得袁绍也不过如此,于是想攻击瘿陶,为接下来的秋收后打劫做一个准备,结果上了袁绍的当,攻城受挫,吃了一个大亏。

    不过他不说,不代表刘修就不知道,只是现在说这些也没有用了。他对马强说,我要到黑山去看一看,你安排人通知张鸣,派人来接我。

    马强有些担心起来:“是陛下的旨意吗?”

    “那还用说?”

    马强犹豫了片刻:“大人,陛下是想狡兔死,走狗烹,抛弃我们了吧?”

    刘修沉下了脸:“你搞错了两件事。一,狡兔还没死,是你们这些走狗被狡兔蹬了一脚,快死了。二,陛下没有抛弃你们,是你们自作自受。我当初就和你们说过,要想陛下留着你们,你们就要有谈判的资本,你们自己把一点资本都折腾光了,怪谁去?你知道要支持你们,并州得出多少钱粮?几十万张嘴啊,就是有座金山也被你们吃空了。”

    他非常生气,过了片刻,又恼火的说道:“你们还真是给陛下长脸,陛下那边刚刚打了袁家一个耳光,你们转过来又让袁绍打了陛下一个耳光,你说说看,陛下能不恼火吗?”

    马强无地自容,他身为张角座下八大弟子之一,什么时候被人这么当面训斥过?可是现在他的确理亏,而且有求于刘修,如果刘修和天子真有放弃他们的意思,那他们除了投降袁绍之外,就没有别的出路了。而袁绍是什么人,袁绍手下是什么人,他一清二楚,投降的结果是普通信徒为奴,他们这些为首的肯定是死路一条。这个时候只有把希望放在刘修身上,连天子都不一定靠得住,他也知道天子的身体非常不好,说不准明天就死了,皇太子还年幼,一旦天子驾崩,太子即位,那刘修就是当仁不让的权臣。

    “将军,这次的确是我们错了,肯请将军伸以援手,帮我们渡过难关,我们以后一定唯将军马首是瞻,再也不自行其事。”

    刘修冷笑一声,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黄巾虽然败了,可是残余的主力依然不可小视。历史上曹艹起家,就是凭仗的百万青州黄巾,如今曹艹已经占据了青徐,那些人他是没什么机会下手了,黑山黄巾这近百万人,他可不能被袁绍搞了去。并州也好,凉州也罢,最缺的就是人口,这些人对他来说眼前是包袱,长久来看却是一笔巨大的财富。更重要的是,黑山黄巾如果归入他的麾下,他转眼间就可以整合出有战斗经验的十万大军。

    “好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我也犯过错,你们报仇心切,我也能理解,只是这种冲动的事以后不能再做了。”刘修放缓了口气,安慰道:“我奏陛下之命,到黑山去看看你们的情况,然后还要去并州。你给张鸣传个话,让他派人引我入山,我们到时候再细谈。”

    马强感激不尽,连忙答应了,立刻派唐周赶去黑山。

    ……

    刘修去黑山查看黄巾军的情况虽然奉了天子的诏书,但和黄巾的联系一直是见不得光的,因此他不能多带人,除了风雪和卢夫人、王稚、骆曜之外,他只带了庞德、阎行等十名虎士。许禇又带了五十名虎士,分为前后五队,以防万一。仅管如此,刘修还是不敢掉以轻心,如今可不是什么太平时节,出了京畿,治安状况就非常不好,山贼土匪之类的很常见,要是被土匪当成肥猪打了埋伏,那他这个楚王世子、卫将军死得也太窝囊了。

    为了安全起见,刘修决定从孟津渡河,然后进入并州地界,越过太行山南麓,进入上党郡,再由壶关东行,通过滏口陉,进入黑山与张鸣会面。这条路除了在京畿的部分就是并州,都在刘修的控制以内,安全系数较高。

    一路走得很顺利,十天后,刘修到达壶口关,休整了一天后,他见到了前来迎接的蓝兰。

    蓝兰脸色很憔悴,又黑又瘦,看到刘修后,她强露出一丝笑容,但很快又沉默了。她忧心冲冲的说道:“请将军即刻起程,震使可能挨不了多久了?”

    “震使的伤很重?”

    “很重。”蓝兰有些失神,过了会儿,长长的吁了口气,才勉强笑了一声:“在攻瘿陶时,震使亲自上阵,为流矢所中,是羊头陷阵。”

    刘修倒吸一口冷气,羊头陷阵箭是汉军中杀伤力最强的箭,又称飞蜚矢,与普通的三角型或圆形、棱形箭头不同,羊头陷阵的箭头是三翼型,制造起来工艺复杂,成本高,但杀伤力也特别强,尾翼带倒钩,所以又称拘肠。这种箭在西汉时用得比较多,但是因为铜材比较贵,东汉时在铁箭头已经普及之后,就很少用铜材铸造了。

    因为取箭困难,这个时代又没有消炎的药物,就算不当场被射杀,随后的伤口也能要了很多人的姓命。中了这种箭,还能挨到现在没死,只能说张鸣的生命力还真够强的。

    “那好,我们立刻出发。”刘修不敢再怠慢,张鸣和马强是幸存的张角八弟子中比较有威信的两个,马强在洛阳,负责与天子的联系,张鸣带率领大军与袁绍周旋,张鸣一死,能不能有人收拢住这百万黄巾还是个问题。

    在蓝兰的引领下,刘修等人迅速离开了壶口关,投入莽莽群山之中。他们没有注意到,就在壶口关南侧的山崖上,一颗树枝浓密的松树上,站着一个身穿商旅服饰的年轻人。他面色黝黑,一道伤疤几乎贯穿了整个面庞。

    见刘修出了壶口关,他笑了笑,扯动脸上的伤疤,然后松开了手臂上的猎鹰。猎鹰腾空而起,一声清唳,转眼间就消失在蓝天里。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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