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艹没有立即表态,说要考虑一下。刘修也没有催他,曹艹犹豫是正常的,如果二话不说就拍着胸脯说我支持你,那才叫有鬼呢。

    曹艹果真考虑了好几天,最近还是没有下定决心,只好把事情向他老爹大司农曹嵩透露了一些。曹嵩听了之后,抖着肉乎乎的眼袋问了他一句,真要天下大乱,刘修会是袁绍的对手吗?

    这个问题不用多考虑,曹艹就摇了摇头。

    曹嵩笑了,那不就结了,袁家如果是泰山,他刘修连小土堆都算不上,袁家没有对付他,不是对付不了,而是不屑。不过你放心,以袁术那狗脾气,他不可能吃了苦头不报复。在胜负未分之前,你没有必要急着做决定,等等再说。

    曹艹有些担心,刘修现在需要他的帮助,他如果不出手,那刘修肯定会对他有意见。以后等刘修发达了,他再去找他,会不会有些迟?曹嵩一听他的担忧,用粗短的手指戳着他的脑袋说,你啊,还年轻,太冲动,越是如此,越是不能让你留在洛阳。你回老家去一趟,我什么时候给你消息,你什么时候再来。

    曹艹觉得老爹有些太怯懦,可是自己的确也拿不定主意,便又去问曹鸾。

    曹鸾听了刘修的指点之后,豁然开朗,不过她终究还是觉得《诗经》太严肃,一捧起来就有一种庄重感,放松不下来,所以换成了乐府。乐府是本朝收集的民歌,也没有人对乐府做过经义的解析,读起来心理障碍小得多。不过几天的功夫,曹鸾便焕然一新,脸上笑容也多了起来,走路也不端着了,发育得如鲜花一般怒放的身体展露出了勃勃的生机。

    “阿鸾,你现在真正是个美人了。”曹艹挑着拇指说道:“宋奇那竖子一定不敢相信。”

    曹鸾笑了笑,没有接他的话茬,听了曹艹的疑惑之后,她表示赞同曹嵩的意见。和刘修接交没关系,可是要和他站在一起对抗世家和宦官两大势力,那实在太冒险了。缓一缓,看看他能走到哪一步,也许更保险一些。

    曹艹听曹鸾也这么说,不再犹豫了,让人送了个信给刘修,说老家有急事,要回去处理一下,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然后便带了几个家奴,火速离开了洛阳。

    刘修接到曹艹的信,有些遗憾,第一次拉拢人就失败了。好在他也没有把所有的希望全寄托在曹艹身上,而且他还有时间,远远没有到决一生死的时刻,所以并不着急,安安心心的经营着生意越来越红火的罗敷面馆。虽然没有曰进斗金那么慓悍,但是十几口人的生活却是眼看着滋润起来,除了每曰开销之外,还能有不少积余。

    别的不说,至少刘备、毛宗陪太后赌博的时候输几个钱不用心疼了。

    转眼间到了四月下旬,天气一天天的开始热了起来,老天却一直没有下雨,从去年入冬以后就没有落过一滴雨,大旱严重影响了春耕,欠收已成定局,市场上最直接的反应就是粮价开始上涨,而罗敷面馆来往的顾客中有不少是太学生,所以在粮价之外,还感受到了越来越紧张的舆情。

    有人说,大旱是因为天子不体恤下情,两次党锢事件,使无数君子贤臣横受打击,小人充斥朝庭,宦官当权,横征暴敛,所以天降灾异以示警告,如果天子不做出有效的举措,那还会有比大旱更严重的灾害,甚至有可能出现严重的民变,影响大汉火德的命数。

    也许是因为知道罗敷面馆的东家和宫里有来往,所以太学生们不大在面馆里说这些话题,可是从他们只言片语中透出的消息里,刘修还是感受到了这背后隐藏的危机。他既着急,又拿不出什么好办法,他可不知道这场大旱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结束,他现在能做的就是做好粮食的储备,以迎接已经是预料之中的饥荒。好在他现在有钱了,粮价虽然涨了不少,他还承受得起。

    这天,他陪一个远道而来的士子研究了一番石鼓文之后,客气的把他送出门,迎面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他愣了一下,随即又笑了。

    “伤好了?没碍事吧?”

    袁术脸上的假笑一僵,恨得牙痒痒的,身后的鲍鸿也是脸色青一阵红一阵,恨不得上前拆了这罗敷面馆,不过想想刘修的武技远在他们之上,他也只能在心里发发狠。

    “多谢关心,好了,全好了。”袁术夸张的做了个扩胸运动以显示自己一点后遗症也没有,然后哈哈一笑,缓步走进了面馆。掌柜罗氏早就知道刘修和袁术打过架,一看到他们这不自然,不由得心头怦怦乱跳,又不能避开,只好强笑着走上来,曲身施了一礼:

    “原来是袁公子大驾光临,楼上请。”

    “别。”袁术打量了一下打扮得很艳丽的罗氏,又轻佻的瞟了一眼旁边胆怯的胡女招待,摆了摆手:“你们忙自己的去吧,我和你们东家说话。”

    罗氏听了,不敢多嘴,用眼神请示刘修。刘修点点头,让她们去忙。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袁术真要找事,就凭罗氏这些人也挡不住,更何况袁术态度不错,看起来不像是来生事的。

    “我不是那种小鸡肚肠的人。”袁术哈哈一笑,摆了一下头,鲍鸿会意,从怀里掏出一封公文递到刘修的面前,羡慕的说道:“你交好运了。袁公不计较你的过失,还看中你的才学,要辟你为吏呢。”

    刘修眉头一皱,接过文书看了一眼,不免有些诧异。这居然是司徒府辟他为主簿的辟书,更重要的是上面署着司徒袁隗的亲笔签名。袁隗是袁术的叔父,他的夫人便是他师公马融的女儿马伦,前几天刚派人送了个什么点心来给师母张氏,张氏受宠若惊,第二天就盛装前去致谢。

    这份辟书落到任何的手里,都是一份值得一提的荣耀,如果他在来洛阳之前接到这个,一定也会感激涕零。这就跟一个大学刚毕业的学生接到了国务院总理的亲笔聘书一样,没理由不欣喜若狂。

    可惜,他现在却不这么想。这份辟书等于是一份卖身契,只要他接了,他就打上了袁家的烙印,以后再看到袁家的人——包括眼前的袁术——气势上便矮了三分,更重要的是,他现在对袁家非常不感冒,特别是这个袁隗。

    袁隗的父亲袁汤生了三个儿子,袁隗是幼子。长子袁成当年曾经是跋扈将军梁冀面前的红人,京师有句谚语“事不谐,问文开”,说的就是袁成,意思是说袁成在梁冀面前很有影响力,没有办不成的事。不知道是不是坏事做多了,袁成年轻纪纪的就死了,官仅仅做到左中郎将,连个儿子都没有生,所以才让袁术的庶兄袁绍继承他的血脉。

    袁术的父亲袁逢是老二,这个人算是三兄弟里面比较厚道的一个,当然官也是升得最慢的一个,目前做过的最高职务是九卿之一的太仆,生生被他的兄弟袁隗压了一头。

    袁家三兄弟中最吊诡的就是老三袁隗。袁家自从袁安以来,发展得一直比较稳,而真正开始进入发展的快车道,就是从袁隗开始的。袁隗不娶仅了马伦,还和宫里的中常侍袁赦拉上了关系,内外勾结。而他也是袁家做到三公中最年轻的一个,刚刚四十出头就做了司空。

    按通常的习惯来说,袁成死了,袁逢继承了爵位,是袁家这一代人的家主,这升官也该有个顺序,可是袁隗在官场上的能力显然远远超过袁逢,他从入仕开始就步步抢先。

    也许是冥冥之中,自有报应,袁诚仁品不好,所以连个子嗣都没有就早死了,袁隗虽然没有早死,可是现在四十多的人了,也是没儿子。他的夫人马伦又是个厉害角色,把他管得服服帖帖,儿子是没生出来,夫人的位置却坐得稳稳的,别看马家已经败了,可袁隗连纳妾的念头都不敢有。

    袁术拿着袁隗的亲笔辟书来,显然没安什么好心。自己接了,以后就是袁家的故吏,看到袁术当然要客气一点,少不得还要在他鞍前马后的侍候着。如果不接,那就不仅是得罪袁家了,而且连马伦也给得罪了。

    可以想像,接下来他肯定要面对马伦的怒火。

    刘修虽然做好了和袁家保持距离的准备,但是当袁家主动逼上门的时候,他还是犹豫不已。他面对的不仅仅是一个世家,而且是一个脚踏世家与宦官两大势力的庞然大物。一旦拒绝了他们抛出的橄榄枝,他就要有足够的心理准备迎接接下来的挑战,如果他最后顶不住压力,还是被迫向袁家低头的话,他还不如现在就低头。

    袁术看着刘修有些闪烁的眼神,心里快慰到了极点。他在杨家躲了几天,姊姊最后生了疑,说你怎么还不回家,天天折腾我儿子干什么?袁术最后被逼得没法,又听说姊夫杨赐到刘修开的罗敷面馆去捧场了,知道这件事最后瞒不住,便对姊姊说了实情。

    他姊姊非常不高兴,最后给他出了一主意。刘修不是卢植的学生吗,你去找叔叔,让叔叔出面辟刘修为吏,看刘修怎么应付。他要是应了,那以后还不是随你怎么折腾?如果不应,那再好不过,你还不知道咱那叔父叔母吗?

    袁术一听,顿时眉开眼笑,立刻赶到袁隗府上,直接找到了叔母马伦。马伦自己没生儿子,心里一直是个遗憾。袁术弟兄三个,长兄袁基那肯定要继承爵位的,庶兄袁绍已经过继给了长房袁成,马伦又不想让袁隗纳妾,那剩下的选择就只有袁术。何况袁术长得也是一表人材,在外面虽然顽劣得像头恶狗,在马伦面前却乖巧得像只猫,颇得马伦欢心。

    袁术话风一露,马伦就明白了,不仅对袁术去找刘修生事没什么意见,反而觉得袁术这样做很有风度,她先给卢植的夫人张氏透了个风,然后让袁隗亲笔写了辟书,辟刘修为吏。

    在袁术看来,刘修已经牢牢的捏在手中,只要刘修不是个傻子,他就应该接受辟书。其实袁术还是觉得有些可惜,他希望刘修不接受,这样他以后就可以明正言顺的收拾刘修了。上次打输了,对袁术来说不过是马失前蹄而已,袁家宾客中高手多的是,总能找出一个高手来把场子找回来,他现在就已经找好了一个非常理想的高手。

    “德然啊,上次的事情呢,是我的不对。”袁术见刘修犹豫,更是放低了姿态,好言相劝道:“我呢,是误听了许家那个傻且的话,以为你真是不学无术。现在我知道了,你是真有学问的。不要犹豫了,我叔父为国求才,以你的学问入了司徒府,以后肯定能仕途亨通,佩青纡紫,如俯拾芥,有什么难的呢?司徒府中人才济济,我袁家的门生故吏遍及天下……”

    听着袁术看似低调,实则高调得不能再高调,看似礼贤下士,实则蕴含着威胁与轻蔑的话,刘修忍不住笑了一声,轻轻的放辟书递回袁术的手中:“承蒙厚爱,愧不敢当。在下缶瓦之质,不堪大用,多谢司徒大人一片美意了。”

    袁术眉头一挑,险些笑出声来,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让自己表露得很失望:“不再考虑考虑?”

    “不用考虑了。”刘修哈哈一笑:“多谢公路兄不计较我的无礼,如果有兴趣,不烦到二楼歇歇,我这儿别的没有,水酒一杯,盖浇面一碗。”

    袁术也笑了,冲着鲍鸿眨了眨眼睛:“机会难得,我们就叨扰德然一次吧。”

    鲍鸿心领神会,刘修拒绝了袁家的好意,这面馆开不长了,现在不吃,以后未必还有机会,当下慨然一笑,随着刘修上了楼,开开心心的吃了一顿洛阳城里名声大噪的盖浇面,然后抹抹嘴,有些惋惜的叹了一声,扬长而去。

    送走了袁术,刘修心情有些沉重,选择是做出了,却一点也轻松不起来。这后面的麻烦大着呢,说是刀山火海可一点也不夸张。这些天他已经打听过了,远的不说,他所在的这个市场的市令就是袁家故吏,那个被他拉作虎皮吓走安权的洛阳令周异也是袁家的故吏,周异的曾祖父周荣就是袁安的故吏,叔叔周景和袁成是好朋友,同是大将军梁冀的亲信,两家的关系可不是一般好。

    对了,他也是刚刚得知,周异去年刚生了个儿子,叫周瑜。那娃生得真漂亮!一想到自己要和这个三国大帅哥的老爹发生冲突,刘修就觉得鼻子酸酸的,真他妈的命苦,大汉朝,我可是为你做了太多的牺牲了,你要是对不住我,别怪我翻脸啊。

    “怎么,你这面馆不开张了,挡着门不让人进?”一个声音打断了刘修的悲愤,刘修定睛一看,眼前站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穿着一身轻便的儒衫,眉眼清秀,文质彬彬,说话带笑,身后跟着一个身材高大的壮小伙,横眉竖眼的,一看就是武力比较出众的打手。

    “请进请进。”刘修立刻恢复了商人的嘴脸,一边将这主仆两人迎了进去,一边笑道:“一看阁下就知道是个读书人,来看石鼓文的?”

    “呵呵呵……”那年轻人笑了,摆摆手,走到画了美人的墙前,悠然自得的打量起来,一边看一边说道:“你不用在意我,忙你自己的事吧。我是来看石鼓文的,可也不仅仅是看石鼓文,早就听说这罗敷面馆不仅汤饼好吃,而且书画都颇有品味,我这次来,要细细的欣赏一下,看看是虚名还是真有本事。”

    刘修哈哈一笑,连连抱拳:“惭愧惭愧,传言大多有些虚的。既然如此,足下就慢慢看吧,我不打扰了,你有什么需要招呼一声便是。”

    那年轻人点了点头,自顾去看墙上的书画,一个个的看过去,最后带着那个随从上了楼,半天也没有下来,那个随从中途出来一次,叫了两碗面,一斗酒,几样吃食。

    罗氏不敢让刘修去招呼,亲自把酒食端了上去,下来后悄悄的对刘修说:“东家,这年轻人大概来得不小,我看他的风度,绝不是普通人家的士子。”

    “这有什么稀奇的,我们这面馆来过的大人物多了去了。”刘修微微一笑,盖上了手中的帐本:“掌柜的,你忙着,我先出去一趟。这两天可能不会来了,有什么事,你便让人到步云里去找我。”

    罗氏应了一声,用钦佩的目光送刘修出了门。她在洛阳呆了这么多年,大大小小的人物也看得多,可是像刘修这样二十不到便能做下这一番事业的可不多见。罗敷面馆开张不过一个月,名声就扬遍了洛阳城,每天都是顾客盈门,那些向来都用鼻孔看人的太学生成了这里的常客,宫里的人来了一拨又一拨,那个一天到晚板着一张死脸的掖庭令毕岚看到东家都会笑两声。

    人比人,气死人。有了这么一个东家,自己在家里的地位上涨了不少,丈夫安权再也不敢打骂她了,人前人后的夸耀自己的老婆是个又漂亮又能干的女人。越骑营的士卒来吃面,一进门就喊安家嫂子,吵着闹着要打个折,安权在同僚们面前可是威风得很。

    可惜,东家还是太年轻了,他居然回绝了袁家的好意,他是不知道袁家的威风啊。罗氏一想到刚才刘修对袁术的话,心里便有些沉甸甸的,总觉得有些不安。她虽然没问什么,可是从刘修的脸色也看得出来,刘修的心情也不怎么好。

    东家是个好人,但愿他能逢凶化吉,遇难成祥。罗氏在心里暗自祈祷了几句。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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