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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敢说让你等我走出来的话,我知道也许错过这次,我以后会后悔。--可是,现在的我,真的没有能力给你幸福……”

    我终于忍不住打断他:“李明朗,如果我告诉你,我愿意等呢?”

    李明朗目光微动,忘了我良久:“……你不需要这么做。”

    “就因为我表姐和大风哥的事?”我问。

    “如果当年我跟着大风一起上山,他不会出事。”

    “如果”,这大概就是李明朗心病的症结所在,而我们,都无力解开。

    “这就是你最终的决定?”我问。

    李明朗缓缓点头。

    我蓦然笑了,竟然不觉得意外:“即使我告诉你,我愿意跟你一起扛,你也不敢接受对不对?因为那个是我表姐,你不想我为难,对不对?”

    李明朗不语,目光沉静。

    他总是这样,不紧不慢,不进不退,既不为难也不刁难,心里有苦不愿说,不会说,也不想说,跟谁都隔了一层,做出一副“我很坚强”的模样。

    而我,也突然觉得疲惫起来。

    “李明朗,我不想逼你。郝苗是我的表姐,她和大风哥的事我心里也很难受,如果你今天告诉我说,你喜欢我,你要和我在一起,说实话我也会犹豫的,我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表姐。所以,我虽然有点生气你说什么没资格啊没能力啊,但其实也有点感谢你,感谢你的坦白,感谢你把难听的话都抢在前头说了,不用我为难。”

    有股气支撑我站起身,拿走他面前的碗和自己的叠在一起,微笑与他回望:“你有你的心结,我有我的顾忌,其实咱们之间最大的障碍不是大风哥,也不是我表姐,而在你我心里。如果你我都是那种荤不吝的混蛋,不在乎世俗,不在乎对方做错过什么事,也没有责任感和羞耻心,那自然也就不会在意过去的那些事,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开心就够了。可是,谁叫咱们都是胆小鬼,都懦弱,都生活在困局里呢,所以现在这样,也许是最好的结果……”

    如果可以,我真希望我是顾横波那样的女人,遇到的是龚鼎孽那样的男人。

    一个是被后人批评丧失了民族气节,“闯来则降闯,满来则降满”,不拘男女,放浪形骸的男人,一个是不惜违背婚约改嫁他人,害未婚夫以身殉情却丝毫不愧,追随夫婿,洗尽铅华的女人。

    顾横波,秦淮八艳之一,任性嫉俗;龚鼎孽,江左三大家之一,风流放荡。在明末清初的那个年代,他们是一对狗男女,却是那时候的青年才俊和秦淮八艳之中,活得最滋润最逍遥的一对,虽然背负了骂名,却也是结果最圆满的一对。

    如果可以,我真希望我是顾横波,遇到的是龚鼎孽……

    如果……可以……

    (● ̄~ ̄ ●)

    一夜之间,生活似乎又恢复到原来的节奏。

    程伊伊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还是活出了人生新的境界,不仅不再死咬着刘备给陈素设计婚纱的事不放,还承接了陈素的婚礼策划案,由她亲自策划督办。

    我得知此事时,正受宠若惊的端着程伊伊做的梨水,看着她在一块白板上画场地设计平面图。

    我笑着问她,不会打算拉着刘备同一天举行婚礼吧?

    程伊伊横了我一眼说,她会让刘备以伴郎的身份出场,将陈素交给另一个男人,让陈素彻底死心。

    我又笑道,伴郎和新娘一起私奔,是最容易的。

    程伊伊又横了我一眼说,如果刘备放不下陈素,当初他们双双悔婚,他有大把的时间和陈素破镜重圆,后来也不会为了她找李明朗捣乱了。

    我频频点头,觉得程伊伊挺有见地,思路也很清晰,如果能早点这么看得开,也不至于和刘备冷战了。

    程伊伊却说我不懂生活情趣,冷战也是要讲究对手的,遇到了就别放过。

    然后,程伊伊又反过来关心我和李明朗的进展,我笑嘻嘻地说:“没有冷战,因为我们不是对方的那盘菜。”

    程伊伊很是错愕,她说替我觉得可惜。

    我说:“没什么可惜的,得到和失去都是人生的财富。我以前不懂这个道理,所以觉得失落,现在懂了反而觉得很平静。我相信,我现在失去的,将来都会拿回来。”

    程伊伊问:“要是拿不回来呢?”

    我想了想,吐出一句连我自己都惊讶的大俗话:“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 ̄~ ̄ ●)

    经过这次交心,我和程伊伊的距离似乎拉得更近了,表面上我们依然嘻嘻哈哈互相揶揄,可是有些微妙的东西却在潜移默化中渐渐改变。

    四人宿舍的氛围,很快就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和谐,我们四个人有时候会一起坐在客厅里看新闻联播,有时候还会一起看法制进行时和焦点访谈。

    但大多时间,我会独自霸占电视看《行尸走肉》和《□大师》。

    偶尔,李明朗和刘备会在旁边打台球,直到被恶心的厉害了才各自回屋。

    程伊伊则习惯性占据厨房,研究各种甜品和煲汤,我每天都捧场,不到三天就胖了两斤。

    深夜入睡了,我还梦见自己已经身处养老院,和另外三个老年室友,整日无所事事,只是吃饱了等死。

    起夜时,还有两次在厨房遇到了李明朗,他在喝水,见我下楼还给我倒了一杯。

    我们各自站在流理台的两边,隔着黑暗对望。

    他问我,睡得好么?

    我说,好极了,你呢?

    他说,还不错。

    然后,各自回屋。

    再躺下时,我心里会觉得无比荒凉,就像是那种信用卡还款日已经到了,而我手里却连最低还款额都拿不出来的那种荒凉。

    (● ̄~ ̄ ●)

    辰辰的葬礼,我们都去观礼了。

    仪式开始之前,阿飞和李明朗在角落里聊了很久,单从两个人的神色上看,他们的话题似乎并不沉重。

    我偷偷瞄过去时,不巧正和李明朗的目光交汇了一瞬,立刻觉得有点做贼心虚,心头纠结在一起,他却只是笑笑,收回目光继续和阿飞说话。

    我永远记得李明朗在仪式上的那段讲话。

    他说,辰辰是他认识的人里,最勇敢的姑娘,她生前做过的每一件事都是积极主动的,她掌握了自己整个人生的命运,在生命走到尽头的时候,还抱着乐观的态度面对一切,包括医生的宣判,病魔的纠缠,和对身边的每一个朋友保持微笑。

    那时候,是上午九点多钟,日光并不强烈,柔和的从窗户投进小礼堂里,打在李明朗的侧脸上,令他整个人看上去都温暖许多。

    我站在为数不多的人群里,站在程伊伊身后,借由遮挡放任自己的视线,一动不动的锁定前方那张淡然的面容,目不转睛。

    再没有任何时刻,会比我现在的心境更加复杂,想大哭,却得笑着忍住。

    辰辰在巨幅的黑白照片里笑容灿烂,在她面前,我们都显得那么可笑。

    阿飞走上台前时,李明朗让到一边,背光而立,没于暗处。

    然后,整间屋子里,便只能听到阿飞略带哽咽的嗓音。

    阿飞说,辰辰生前是他的开心果,是身边的朋友们最害怕的调皮鬼,她永远有让人难以招架的主意,喜欢和关心她的人开任性的小玩笑,有时候不知节制,有时候做错了又会回头恳求原谅,让人不忍生她的气。

    阿飞还说,二十几岁就离世,这大概是辰辰做过的最任性的事了,她将悲伤和怀念留给了活着的人,自己则选择无牵无挂的上了天堂。

    阿飞说着说着眼圈也红了,连辰辰被宣布抢救无效时,他也没有哭过,我一度以为,那是因为他对辰辰的离世早就有了心理准备的缘故。

    当天晚上,我鼓起勇气给表姐郝苗打了个电话,她那边隐隐传来丝竹声,如果不是听了辰辰说的那段故事,我大概还会像以前一样,以为她过着神仙一般的日子。

    寒暄了两句,表姐显得意兴阑珊,我问她是不是有心事,她说前两天得知走了一位朋友,现在正在翻看过去的照片。

    我的第一反应就是辰辰,却不敢刨根问底。

    表姐也很快将话题转移开,打听了一下我在北京的境况,还邀我去云南陪她小住一段时间,我想也不想就答应了,暂定八月。

    然后便是,彻夜失眠。

    (● ̄~ ̄ ●)

    又过了不咸不淡的两日,我开始将大部分注意力她投放在美嘉的婚礼上,一来是想借助这件喜事淡忘哀伤,二来也是害怕这种浑浑噩噩的现状,将我再度拉回不见天日的那两年。

    只是在一整天的细节讨论后,我有一种精分的感觉。

    情感上,我还没能从辰辰的故去抽离出来,面子上,却要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拿出我的专业,热情的迎接美嘉的每一个突发奇想。

    傍晚,美嘉拉我去她常去的餐厅,说餐厅老板特意请来了米其林厨师客串三天,还说她婚礼上的菜式,就打算按照这个档次来做。

    我一边感叹着美嘉的土豪,一边毫无防备的跟她去了那家餐厅,以至于当成大功入股的西餐厅出现在视线里时,我才后知后觉的回忆起,美嘉就是因为是这家餐厅的常客才认识了成大功……

    紧接着,我就开始怀疑起美嘉的动机,因为她并没有跟我坐在同一桌,反而走向不远处靠窗的位置。

    那里已经坐了一位男士,仿佛就是美嘉的美籍华人未婚夫。

    然后,我最害怕的事就发生了。

    从后厨走出来的成大功,并没有穿他的工作制服。

    在我惊讶地目光下,他从善如流的坐到我对面位子上,瞅着我的目光含着笑意。

    我顿觉无措,下意识的看向美嘉,她却对我挤眉弄眼。

    我又只好望向成大功。

    成大功说:“我已经事先写好了单,这回没有羊肉,味道不错,你会喜欢的。”

    我看着他,忍不住问:“你请客?”

    “嗯,我请客。”

    我又问:“鸿门宴?”

    他慢了一拍道:“……只是简单的一顿饭,你不用这么防备。”

    简单的一顿饭?

    诚邀米其林厨师亲自下厨,会是简单的一顿饭?

    沉默在我和成大功之间大面积的滋生。

    我这才明白到,什么叫相对无言,度日如年。倘若这种感觉我能早两年体会到,大概也能少走点冤枉路了。

    成大功却好似没有注意到我的异样,他的目光定格在我脸上,为他的殷勤找了个蹩脚的借口:“我听美嘉说,你最近因为一个客户的事,已经几天几夜没吃好睡好了,所以我想……”

    不知何故,我心里突然生出一股烦躁,连多听一个字的耐心都匮乏,忍不住将他打断:“所以你想趁虚而入,为表诚意还特意请来了米其林厨师,以彰显你如今的金钱和地位?”

    “心心……”许是被我的咄咄逼人刺伤了,成大功语气很是无奈。

    我承认,我是在借题发挥,也有点迁怒的意味。

    只是,很多我难以消化已经堵到嗓子眼的负面情绪,正愁无处发泄,而成大功恰好送上了门,还摆出一副任人鱼肉的模样,令我觉得,即使我将这些垃圾吐槽给他,心里也会觉得很坦然。

    就因为,他当初曾经对不起过我。

    就因为,如今的我犹如困兽,愤世嫉俗,连自己看了都觉得讨厌。

    “其实你这套挺唬人的。任何一个未经世事的小姑娘被你这么一哄,估计过不了一晚上就得向你献身了。可是这几年我被人哄多了,也看明白了一个道理,那就是男人不会无缘无故的跟女人示好服软,尤其还是选在一个女人最失意无聊的时候。你做了这么多事,只会让我觉得,你丫不是想睡我,就是想跟我睡。”

    我承认,这一刻我有点无理取闹,甚至是蛇精病一样的毒舌,可我真的控制不了自己,如果我不找个倒霉蛋发泄一下,我一定会崩溃。

    谁知,成大功却毫不介意,还露出一抹我看不懂的笑容。

    我气不打一处来:“我这么挤兑你,你还笑得出来?你有病?”

    他笑意更浓:“起码你现在还会对我生气,你还在介意我当初对你的隐瞒……这说明你还没有放下以前的事,你对我不是毫无情绪的。”

    我张了张嘴,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要不就是我智商有问题,要不就是他有问题,否则他不会分不出好赖,还坐在这里跟我调情。

    “你果然有病,你该吃药了,确诊完毕。”

    说罢,我站起身,准备打道回府。

    成大功却不紧不慢的从身上拿出一张纸,推到我面前。

    我皱着眉,起身的动作也因此凝滞,重新坐下,瞪着那张纸,异想天开的幻想那里面藏着一张支票,上面写着巨额数字,是用来包养我的费用。

    直到成大功揭晓了谜底:“这份是我的婚前协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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