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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协议签署以后,李明朗用了一种很迂回的方式告诉我,最近美国飞国内的机票正好降价,尤其是芝加哥那趟线。

    我明白他的意思,无外乎就是想告诉我,庄胜宇的老婆和孩子从美国飞回来了。

    我琢磨了一下,反问他:“你这么出卖你的心理医生,你觉得合适么?”

    “这怎么是出卖呢?”李明朗微微挑眉,“你可以将此理解为,我是好心帮我的心理医生挽回他的婚姻。而咱们呢,作为假结婚的合伙人,也应该搞好关系。我也是为了拉近你我之间的距离,消除先前的嫌隙,这才免费告诉你这个消息的。但你要是这么曲解我的意图,那以后我就不多嘴了。”

    我不得不承认,在经过这几次的过招后,李明朗这个人的形象,在我心里有了那么一点点的颠覆。

    李明朗能把白的说成黑的,把死的说成活的,只要他愿意,他可以把大姑娘哄得服服帖帖,也可以把人气进棺材里。

    告诉我庄胜宇老婆的消息,对他来说的确无利可图,这不像是他的作风,而且我也想不透,他愿意出钱出力陪我假结婚的动机。

    程伊伊拍下的婚礼策划费可是三十万呐,我要举办同样的一场,也得再往公司递交同样的数目。

    李明朗啊李明朗,你真的钱多的烧的么?

    临走出咖啡厅之前,李明朗告诉我,他还要多坐一会儿,等下一个客户。

    下一个客户?

    我本来是没有那么多好奇心的,可是当我走出咖啡厅,又一路走过街道拐角时,却接到了程伊伊的短信。

    她说,今天她要去试婚纱,但是成大功没空,叫我陪她去。

    陪情敌试婚纱,《新娘不是我》里比较经典的桥段。

    我一路脑补茱莉亚罗伯茨撑破伴娘礼服的英姿,一边到旁边的报刊亭买了一瓶老北京酸奶,同时反复删改回复短信。

    最后,删的剩下一个字:“好。”

    低头一看表,距离和程伊伊约定的时间还有半个小时,我可以慢悠悠的喝完这瓶酸奶,再买份报纸,连里面我最不喜欢看的财经专栏都翻一遍,再以“堵车”为借口,去赴程伊伊的约。

    可是我的如意算盘刚刚成性,老远就见到街道对面疾步走来了一道熟悉的身影,正越过我所站的位置,朝咖啡厅那个方向走去。

    ……成大功?

    由于我正坐在放在报刊亭角落的小马扎上,成大功并没有看到我,但我嘬吸管嘬的哗哗作响的声音,却招来了报刊亭老板的好几个白眼。

    “姑娘,你那瓶没东西了,别嘬了,要是喜欢喝再买一罐吧?”

    我放下酸奶瓶,又一路蹭着墙边来到咖啡厅对面写字楼旁边的死角里,这个角度从咖啡厅里是看不到的,但是我却能看到对面玻璃窗里的一举一动。

    成大功竟然和李明朗坐在一起?

    这特么的光天化日的,特么的别说偷听他俩说话了,我连他们的表情都看不清……

    (● ̄~ ̄ ●)

    一直到见到了程伊伊,她含沙射影的指责我毫无时间观念居然迟到了四十五分钟,我都没能从方才的震惊里醒过来。

    程伊伊见我半天没反应,又叫了我两次。

    我才看向她,听到这样一句:“你知不知道为什么你每次做的策划案我都不满意?”

    “为什么?”

    “因为你根本不了解你的客户。你不了解你的客户,你怎么能策划出让对方满意的作品呢?婚礼和婚纱是一样的,大多数女人一辈子只举行一次,如果不是最合乎心意的,作为一个女人,她为什么要屈就?”

    我沉默着,程伊伊从手机里翻出她的个人微博给我看:“这是我的微博号,麻烦你回去好好看一遍,希望你下回拿出的方案不要再让我失望了。”

    我依然沉默着,头一次没有和她唇枪舌战。

    程伊伊又换了四五身婚纱,都不满意,尽管婚纱店店员一直夸她,是有史以来最美的新娘子。

    我没搭碴儿,正忙着蹭网翻看程伊伊的微薄,有些后知后觉的发现,其实程伊伊的个人生活,和我的想象有着天渊之别。

    我承认,我一直看程伊伊不顺眼的主要原因,是因为她拥有不愁吃穿的物质享受,不用动刀的华丽外皮,和无需更新换代的性格和脑回路。她的没一个零件都趋于完美,除了没人缘和即将要嫁给成大功以外,简直就是我梦想中的样板间。

    但我也得承认,她的微薄里并没有晒过那些我以为的奢侈品,幸福,人生感悟,她与那些突然赚了点小钱,就晒物质和吊牌的女人很不一样。

    当然,她的钱来的也不突然,她从小就见惯了人民币。可能在我这种普通人眼里,人民币的价值在于数量和重量,而程伊伊,可能只会在乎它们是否是连体钞吧?

    离开婚纱店,程伊伊说要请我去一家会员制酒吧喝酒。

    我说:“还是我带你去另外一家吧,环境一般,但老板人特好,他会给每一个客人调一杯只属于你的酒,绝对符合你当下的心情。”

    程伊伊没有异议。

    (● ̄~ ̄ ●)

    我们去的酒吧,就是学长阮齐开的酒吧,我每次来都选这个点,因为没有别的客人,我既可以免费喝酒,又能找到一种包场的成就感。

    阮齐是我见过最哥们最仗义的男人,当初追求小米不成功,还不计前嫌许给我们一生一世喝不完的美酒,虽然小米说阮齐那只是客套话,可是我每次来,他都热情欢迎。

    尤其是最近几天,每当我一想起庄胜宇的所作所为,就忍不住替小米感到可惜,如果当初她没有拒绝阮齐,现在应该已经是酒吧老板娘了吧?

    阮齐一照面,就认出了程伊伊,还调侃了一句:“呦呵,你俩大学时不是死掐吗,怎么现在跑我这儿一起买醉了?”

    我告诉他,我这人一向市侩,程伊伊聘请我为她策划婚礼,我没必要和钱过不去。

    阮齐笑笑没说话,走回吧台边为我们调酒。

    程伊伊收回目光,对我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他喜欢你。”

    我“噗”的一声喷出了刚喝进嘴里的那口白水,程伊伊躲得快,没有正中目标。

    我抹了抹嘴,对正往这边看过来的阮齐摆了摆手,然后瞪向程伊伊。

    “你有病吧?”

    程伊伊很快道:“你连一个男人对你有意思都看不出来,你是女人吗?”

    我没搭理程伊伊,我也没必要跟她解释。阮齐曾经追过小米,这就足以证明我不是他的那盘菜。

    小米和我性格严重相反,用酒比喻的话,我是后劲儿不足的水果酒,毫无杀伤力,小米却是深水炸弹,非一般人驾驭不了。我习惯温水煮青蛙式的培养感情,她则倾向于先将目标撂倒,再慢慢考虑是否值得回味。

    这样不同的我们,从来没有抢过一件衣服,也从来没有被同一个男人追求过。

    由此看来,程伊伊根本不懂感情,也不了解男人,她甚至连女人都不了解。

    难怪她没朋友。

    程伊伊似乎也没有兴趣做我的感情顾问,沉默了一会儿,转而道:“我现在还差一件婚纱。”

    “听说有钱人都从国外定制,你也可以。”

    “那只能作为第二方案。”

    程伊伊从包里拿出一张名片,递到我面前:“你去找一趟这个设计师,请他帮我设计一件婚纱。”

    我接过名片一看,是一个叫刘备的男人,只走独家定制婚纱设计,不走批量流水线工程。

    “你这么有钱,你直接拍给他二十万不就得了?干嘛让我去?”

    “他要是一个有钱就能收买的人,也不会有今天的地位了。”

    “什么地位?”

    我的孤陋寡闻,换来了程伊伊的白眼……以及一万块人民币。

    不过不是现在就给我,而是等我成功请这位设计师出山之后。

    常年处于食物链最低端的客观事实使我明白,越是表面上看似容易上手的事,内里就越是藏污纳垢的。

    连程伊伊的钞票都不能收买的设计师,说实话我是有点小佩服他的,但这也说明了,这个刘备是一个艺术家脾气很重的男人。

    这种人通常都是眼高于顶的,做事任性,独来独往,性格古怪的边缘人士,难相处的程度绝不会亚于程伊伊。

    我的这些猜测,在亲眼见到刘备的那一刻时,终于得到了证实。

    (● ̄~ ̄ ●)

    刘备,刘备的刘,刘备的备,国内知名婚纱设计师,目测身高和李明朗在伯仲之间,一八三到一八五之间,男性,目测性格不苟言笑,不善于待人接物,深度面瘫。

    我在刘备的工作室里,只和他相处了五分钟就想夺门而出。

    当时,我正指着一件紫色婚纱说:“这真是我见过最美的婚纱!”

    刘备却连看也不看一眼:“我做的婚纱,每一件都是最美的。”

    我在心里偷偷说,这是病句是病句是病句,他没文化没文化没文化……

    然后,又拿起一张设计图,故作惊叹道:“啊!它可真美啊!如果我能穿上一次,死都值了!”

    刘备冷静的看了我一眼:“你穿不上的。我这里每件婚纱都是独家定制的,一个人只有穿上最适合自己的那件,才叫匹配。”

    我的笑容僵在脸上,决定直奔主题:“那你可不可以也给我设计一件啊?”

    同时在心里盘算着,只要他同意,我交了定金,就把程伊伊的三围塞给他……

    可他却说:“到目前为止,我还看不到我和你之间的缘分,以我看人的眼光,估计你三五年之内结不了婚。”

    这一刻,我是如此的理解程伊伊。

    这个刘备绝对是殿堂级的白莲花,生来就该回炉重造,任何一个正常人和他聊上两句,都会忍不住拿脏话当语助词用。

    “那我就明说了吧,是程伊伊叫我来的,她说你拒绝给她设计婚纱,我想问问为什么?”

    我几乎以为自己眼花,仿佛看到刘备的冰块脸又冷了几度。

    “我给她设计过,一个人我只给设计一次,那就是最好的,以后再找我也没用。”

    我的思路出现了短暂的空白,难道这就是程伊伊避讳刘备,让我当跑腿的原因?

    “那……那件婚纱她是不满意呢,还是……”

    “她没取走。”

    “为什么没取走,据我所知,还没有程伊伊买不起的衣服。”

    刘备站起身,将脖子上的皮尺拿下:“你是她什么人?”

    “婚礼策划师。”我追着他一路走出工作室,来到外间的会客厅,“你还没说,她为什么不取走,是不是你失手了?”

    刘备顿住脚,回头瞪了我一眼,然后一手拿起遥控器,指向大屏幕。

    “就是这件。”

    我扭头望去,瞬间失声。

    什么蕾丝,长度足以从四楼坠到一楼的头纱,钻石,珍珠啊那些……统统没有。

    大屏幕上,只有一件丝绸质地的银白色礼服,简约大胆,服帖着假模特的每一寸线条,穿它的女人但凡有一点赘肉,或是胸部不够挺,臀部不够翘,都会被放大体现。

    能驾驭它的女人,必须是完美的。

    它或许不是一件人们观念中最梦幻的那种西式婚纱,但它绝对是最适合程伊伊的那一件。

    我说:“我想不出任何理由,程伊伊会拒绝它。女人能找到最适合自己,最能凸显自己优点的婚纱,就是天价也值得。”

    听到这话,刘备眼里的笑意一闪而过:“她不要,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

    刘备又按了一下遥控器,关掉屏幕,说道:“在我的仓库里,有五分之一额婚纱没有人取走,它们的主人都是有原因的。”

    五分之一,为什么……

    刘备没有回答我。

    我唯一能想到的原因是,如果一件婚纱带给一个女人的,是最想忘掉最惨痛的那段回忆,那么即使它再美,再价值不菲,也不过是一块布。

    后来,刘备还告诉我,每个来工作室量尺寸的准新娘,在第一次见面就会按照他的规矩报上预算,少的几千,多的上百万。

    而他,也因接触的女人多了,练就了只凭十分钟的聊天,就能判断对方婚姻是否能长久的本事。

    为了储藏这些无人来取的婚纱,在距离工作是不远的地方,他还盘下了一个仓库。

    算上程伊伊这件,一共是五十一件。

    值得一提的是,当我离开工作室时,竟然已经有点欣赏刘备了。

    后来一想,这大概是因为,刘备对每件婚纱都投放了浓烈的情感,并倾尽他的才华赋予它们生命,这和我只想做独家创意婚礼而非流水线工程的初衷,是殊途同归的。

    只可惜,刘备做得到的事,我做不到。

    从这个角度上说,他比我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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