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传来炮击的轰鸣声,苏秦靠着断壁残垣默默想着自己现在能做些什么。

    他并不是一个过于乐观的人,魔剑表面上的臣服并不能说明太多。使用过魔剑后,苏秦发现她进一步加深了对自己的侵蚀。黑色的阴影不断缠住他在亚空间中的灵魂投影,使那头沉睡不醒的巨兽被迫沉溺于痛苦的梦魇中无法自拔。

    现在,他们就像被捆在一起的两头猛兽窥视着彼此的血肉。这场死斗与肌肉无关,只有意志更为强大的一方才能成为最后活下来的胜利者。

    “你就这么放他们回去了?”魔剑无聊地走在塌陷的矮墙上,风吹动她轻飘飘的长裙露出一截雪白的小腿。

    “这是战场,各种流言到处都有。反正捡骨师都已经被他们传成那样,再多一条刀枪不入的谣言也无妨吧。说到底上面那些大人物是不会信的,他们只会把这当成下属推脱的借口,踢那些倒霉的士兵回家种地。”从口袋中取扁平的金属酒壶,苏秦极为克制地抿了一小口。

    火辣辣的粗劣酒液沿着喉咙向下烧去让他冻僵的身子很快暖和起来。凑到步枪瞄准镜前,下方德国人和苏联人正打得不可开交。围绕十字路口中央的圆形喷水池两边不断向对面阵地发起冲锋,街边一栋双层小楼在短短两个小时内就连续攻守互易了五次以上。

    一枪打断德国人的机枪支架,苏秦躲回掩体后继续思考刚才的问题。现在,他手中有着三门超自然能力的强化,其中原力因为没有人教导只能发挥极为粗浅的功能,而灵能则有着许多难以预计的潜在危险不能过量使用。考虑到体内存在的魔剑,苏秦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将注意力集中在工匠能力上。

    工匠能力在身体上的提升并不显著,除了可以看到灵魂存在外就只剩直接发挥灵魂力量这一条。但这恰恰是苏秦用来抵抗魔剑侵蚀的关键所在,与生俱来的庞大灵魂提供了充足的精神力量让他能够与魔剑争夺整体控制权。而工匠强化中蕴含的各种知识也让他做好了最坏的准备。

    在那些由执政官导入的信息内有一项最为禁忌的行为,那便是由工匠自身来吞噬魔武器的灵魂。

    现在还不是时候,苏秦在心中默默说道。他还没有做好和魔剑最后一战的准备,昨日的收获就像那栋双层小楼只是暂时的优势。望着轻声念诵着王尔德诗句的魔剑,苏秦的眼光淡然而平静宛如暴风雨前波澜不惊的海面。

    下方的战斗已经暂时告一段落,留下满地的尸体后双方各自退回街垒之后。苏秦沿着建筑物的阴影小心地返回驻地,瓦西里和狙击手连队的其他同伴还没有回来。总是和瓦西里待在一起专门负责宣传他英雄事迹的文宣政委丹尼洛夫当然也不在这。看着那些结束战斗后累得东倒西歪的战友,苏秦摇了摇头找了一个安静的角落坐下开始冥想。

    于此同时,在德军的后方医院内。

    两次遭遇捡骨捡骨师后终于不幸负伤的中士正在接受治疗。看着被护士故意高高吊起的左腿,中士苦笑着点燃一根卷烟。在这总能放心抽上一根烟吧?他惬意地想到。

    “我说过很多次了,请不要在病房内抽烟,法比安中士。”从傍边伸来的小手一下抽走了中士叼着的卷烟。

    “哦,只是一根而已,安妮你不是这么古板的女孩吧。”中士尴尬地向身边长着雀斑的年轻护士求饶道。

    “不行。”护士态度坚决地拒绝了法比安中士的请求。

    “啊哈,长官你又被管家婆没收卷烟了。这都是今天第三次了吧?”旁边一个跳脱的小伙子在护士离开后打趣地说道。

    “闭嘴,这只是男人该有的绅士风度而已。”中士故意板起脸来强自辩解。

    “少来了,法比安这里谁不知道你想把安妮娶回家当自己一个人的管家婆。”躺在另一边的老兵笑骂着戳穿了法比安中士心中的小算盘。

    “嗨嗨,你们别乱说我可是结过婚的人了。”法比安中士涨红了脸挥着手打断这帮家伙的起哄声,深怕被还没走远的安妮听到。

    “少来了,你家里明明只有个女儿,老婆都去世多少年了。”和他相熟的老兵继续揭对方老底,气得法比安抬起手来作势要打他。

    “哎,说起来我这次估计真得回老家种豆子(注1)了。”法比安拍了拍裹着厚厚石膏的伤腿无奈地说道。

    “捡骨师干得好事?那真是个神出鬼没的家伙。”老兵斜眼看到中士被伤到的地方是膝盖,一下就猜到他遇到了什么。

    “是啊,那个怪物……”想起长官对自己下的缄口令,法比安的声音逐渐低沉下去。

    “说起“捡骨师”,最近有关他的谣言好像越来越多了。”医院生活总是无聊的,说起这种神神道道的东西最容易吸引别人的注意。病房内闲着无聊的家伙们纷纷聚到这边开始瞎扯。

    “你们那边怎么传的?我听到的说法是:那家伙战前是个蹩脚的外科医师,结果战争爆发后他发现自己用子弹开刀比手术刀快多了。”一个身材矮胖比起士兵更像个伙夫的家伙咬着苹果嘟囔道。他的话让众人发出一阵爆笑,这情节让人不由想起战前流行的无声默片,其中有一部似乎就是讲蹩脚医生的故事。

    “这算什么?我们那的说法夸张多了。传说捡骨师和喜欢啃食髌骨的刻耳柏洛斯签下了契约,地狱看门犬会把子弹变成恐怖的猎犬。不论被瞄准的目标逃到何方,这些该死的恶狗都会追过去咬碎受害者的骨头。入夜后,捡骨师就会去他们倒下的地方捡拾破碎的髌骨。”

    “切,还有更夸张的呢。有人亲眼看到捡骨师的枪管里住着一条恶龙。平时这头邪恶的巨龙都在枪膛里沉睡,只要捡骨师一开枪,呯!被吵醒的恶龙就会飞出来烧死所有视野范围内的受害者。”

    “上帝啊,你为什么会让这么一个可怕的恶魔在人间游荡。”

    “过了吧……”法比安看着越说越夸张的一帮人不由露出无奈的神情。

    这时,他看到病房的门开了一条缝外面有个矮小的人影正悄悄听着屋内的对话。于是法比安拄着拐杖走过去推开门,在门扉推开的一瞬间他突然感觉自己看到了天使。

    不过得加个前提——十年后的。

    门外躲着一位身穿缩小版德国军官制服的小女孩,普通制服的筒裙被换成了黑色的迷你裙,裙下还穿着一双白色的长筒袜。缝着军徽的大盖帽下是一对由满头灿烂金发扎成的双马尾,脚下蹬着的棕色马靴给她增添了一份奇特的成熟感。被发现得小女孩不自觉地后退一步,然后故作镇定地将手凑到嘴边假装咳嗽了一声。

    女孩抬起头仰视法比安中士:“刚才的故事很有意思可以多讲一些吗?”

    显然,这个像天使一样的小家伙已经在外面偷偷听了很久。

    “当然可以,尊敬的小小姐。”发现这位小女士居然穿得是校尉军官款式的制服,法比安笑着故意做出尊敬的表情,然后微微一鞠躬替她打开房门。这个可爱的小家伙让他想起家中与之年岁相近的女儿,出来打了这么久的仗也不知道她有没有长高、有没有变漂亮。

    似乎对他的表现很满意,小女士骄傲地点了点头背着手走进病房。看到这么一个漂亮的小家伙,加上她背后法比安的瞪视伤兵们纷纷笑着行了军礼。他们多半把这当成了另一个解闷的把戏,这个女孩可能是驻地附近崇拜德军的平民。毕竟年纪这么小的人,怎么想都不会是一名真正的上校吧?

    完成度真高啊!看着小女士肩上三股银线交织而成并配有两颗金星的肩章,法比安不由感叹她母亲的手工真的很棒,简直可以和那些专门负责军礼服订做的匠人有的一拼。

    “咳咳,我是陆军上校雷啊哟……”说道一半,小女士不小心咬到了自己的舌头,她不由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看到这一幕,伤兵们全部哈哈大笑起来。

    因为自己的失态小女士变得脸红耳赤,法比安摇了摇头从抽屉内拿出一大块奶糖递给鼓起脸颊的小女士。被完全当成小孩对待的小女士尴尬地张了张嘴,咽下一口唾沫后她小声道谢着接过奶糖。

    想起她之间的话,“坏心眼”的伤兵们开始讲起各种各样有关捡骨师的恐怖传说。大概是想看小女孩会被吓成什么样,他们变着花样地往谣言里添油加醋。在这群无聊的家伙口中,捡骨师赫然已经变成一副身高三米、体宽三米、六条胳膊、三只眼睛,嘴巴大到可以一口吞下小孩子的怪物模样。

    不过,这位小女士表现得异常勇敢。她非但没有被这些恐怖故事吓退,反而极为认真地掏出笔记本记录下伤兵所说的种种特点。

    看着这帮胡闹的家伙,法比安叹了口气挥手赶开他们凑到小女士面前:“尊敬的上校大人,其实捡骨师绝不是他们所说的恐怖怪物。客观的说他的射击技术确实很好,但他也只是个普通人而已。”犹豫了片刻,法比安觉得自己还是不要把捡骨师有可能真是个怪物的事到处乱说比较好。他又不打算吓唬眼前的小女孩,况且还有缄口令的存在。

    “不过换个思路,也许我们还得感谢捡骨师?”

    “哈?法比安你吃土豆吃傻了吗?谢那家伙干嘛?”

    “他开得那枪又没打死我,反而把我送回后方医院。比起快把狗脑子都打出来的前线这里可安全多了。”

    “长官,你怎么能这样说。太没觉悟了吧。”一个新兵不满地说道。

    “只要能活着回家看到我可爱的小女儿,我才不管什么觉悟不觉悟的。”瞥了一眼这个稚嫩的家伙,法比安并没有多说什么,他完全能理解对方为什么会这样想。

    其实双方想法不一致的原因很简单,法比安毕竟已经见多了战争的残酷,而这个新兵却是几个月前才从国内上来的。国内大部分青年并没有多少反战情绪,相反他们对参军的渴望却非常高。这也不奇怪,打个比方如果天朝三天打下印度、一个礼拜镇压朝日韩,半个月打到莫斯科。那国内怎么可能有反战情绪?此时,德国境内大概就是类似这样的现况。

    就在伤兵们分成新老两派争执不下时,布洛瓦中校突然走了进来。见到一位中校突然出现在病房中,所有士兵都不约而同地安静下来整齐得向他行了军礼。

    没有在意之前还闹哄哄地伤兵们,布洛瓦严肃地走到小女士面前并拢脚跟立郑重其事地向她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欢迎您的到来,雷蒂娅阿道夫上校。”

    1法比安这个名字在德语中本来就有“种豆的”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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