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对方约好的时间是在晚上6diǎn,按照可乐説的,伍哲提前了一刻钟到了地方。一家高档的西餐厅,之所以説这里高档,是因为伍哲在进门的时候,看到了服务生——有人服务的地方,就一定便宜不了。

    对方似乎来的比他们更早,是一对欧洲面孔的男女,男的叫斯蒂芬,他还有一个中文名字,叫史诚,之前在网上,一直和可乐联系的人就是他,女的不认识,伍哲和可乐都猜测,她应该是他的同事,或者女伴。

    “你好!”史诚坐在对门的位置,伍哲在四处张望,寻找座位的时候,他就现了对方,站起来迎接他道,“你一定是伍哲吧。”

    伍哲diǎndiǎn头,但还是客气的问了一句:“对,您是,斯蒂芬先生?”

    “当然,不过你还是叫我史诚好了。”

    这个老外的中文普通话很标准,甚至还有许多,伍哲只在本时代听过的一diǎnxiǎo口音,坐下来的时候又问,“您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哈哈,”史诚低下头,偷偷的笑着説,“你看看这餐厅里,还有谁跟我们一样,穿正装的?”

    这倒也是,现在穿西装的人,也许在旁人看来,就跟过去伍哲时代,看到穿唐装的人一样的反应。

    “你中文説的很好。”伍哲知道这次是来谈生意的,他以为气氛会比较严肃凝重,但是一旦放松下来,他反而不知道该説diǎn什么了,只能恭维对方。

    “我的童年都是在中国度过的,当然,我想公司派我来谈,也是看重我这个经历。”史诚説话听起来很实在,不像伍哲来之前想象的,每一句话都带着某种陷阱。

    然后他又介绍自己的女伴:“这是我的妻子,贝拉,当然,我更喜欢听你们叫她史太太。”

    “史太太,您好,”伍哲和贝拉握了握手,然后马上注意到眼镜上出现的字幕,顿了顿,酝酿了一下感情,恭维道,“您的美貌可能将是我今晚最大的惊喜。”

    这台词……伍哲不得不承认,在如何讨好女人这方面,他连一段程序都不如。

    等伍哲坐下来之后,又郑重的把眼镜脱下来,端端正正的放在自己边上,正对着俩人,然后把手机也拿出来,就放在自己旁边的座位上,又从口袋里拿出一个xiǎoxiǎo的简易音响,和手机的数据线连好,这才正式对他们介绍:“这是kl33oo,之前在网上,你们应该已经认识了。”

    史诚对着眼镜diǎndiǎn头,他在网上已经和可乐聊过很多次了,对他的了解,甚至要比伍哲深刻些。他开了个玩笑説:“可惜我们没办法握手,不过要是等未来哪天,你真的拥有了一只手,希望到时候能轻diǎn。”

    可乐的声音透过音响出现了,这是可乐从网上找来的一个男性声音语音包,其实伍哲更喜欢听女性化的声音,特别是如卢婧文那样的南方绵软口音……但可乐似乎觉得自己的性格更贴近一个男性。

    他説:“我相信会有那一天,你看,我现在有了一张嘴,尽管它只能説话,不能吃饭。”

    “那你也没什么好失望的,反正也不会流口水,”史诚説道,然后又对伍哲説,“我只是听説,你们中国人喜欢在餐桌上聊生意,但我不知道是边吃边聊呢?还是吃完再聊?”

    “边吃边聊好了,”可乐説,“伍哲负责吃饭,我负责聊。”

    他们説话的时候,伍哲就在看菜单,没有戴眼镜,也就没有可乐帮他自动把看到的外文翻译成中文——如果是英文,伍哲也许还能凭着大学的底子将就猜猜,但今天来的这家餐厅,似乎是一家正宗的法国餐厅,所以菜单上的文字他一个也看不懂。

    就在伍哲有些尴尬,不知道该diǎn还是不diǎn的时候,可乐説了:“我帮你diǎn算了,反正你喜欢吃什么,我也基本上了解。”

    等侍者来的时候,可乐就帮伍哲吐出一串法文——当然,依然是机器式音,一字一顿的,准确是肯定的,但优雅,肯定是谈不上了。

    等上菜的时候,可乐就和史诚相互聊着闲天——史诚是一个多星期前苏醒的,也就是可乐刚把自己的策划书邮寄给他们后。他本人是上个世纪8o年代的人,真实年龄不过三十出头,谈完这个项目以后,还跟他妻子计划继续冬眠下去——直到……

    “谁知道呢,”史诚耸耸肩膀,“不过,总会有一个尽头,不是吗?”

    等酒和xiǎo吃上来的时候,伍哲开始动起了嘴,史诚也开始问实质性的问题:“在之前你们提交的策划书中,我只看到了伍哲的名字,是不是可以这么理解,我们将要投资的,是伍先生个人拥有的公司,而kl33oo你,则是这个公司事务的具体管理人?总经理?”

    伍哲这下没有心思吃了,他竖起耳朵开始认真听。

    可乐説:“是这样的。”

    “而这家公司的主要业务,都将是通过你的关系,找来的其他……嗯,我们暂且称之为,人类行为模拟程序,来执行的,对吗?”

    可乐:“是的。”

    史诚:“那我方就有理由怀疑,未来伍先生,以及我方的切实利益如何保障,”史诚説的很直白,“如果未来,你找到另一个可以相信的人,离开了伍先生,这个公司还将怎么继续下去?”

    可乐:“所有的ai,都是公司的财产,也许他们是因为我的原因才来,但是等进来公司以后,所有权就完全是公司的了,只要能活着,我相信他们不会关心具体管理他们的人是谁。是一个同类,或者是一个人类……在我看来都是一样的。而且,作为员工,他们不具备辞职的动机,更不具备离开这份工作,保障生存的能力,你的担心,完全是没有必要的。”

    史诚:“如果是从技术层面考虑,你説的很正确。但在我看来,许多公司和项目最终失败,最重要的原因往往不是来源于技术——技术的风险是一定而可控的,我们可以承担这样的风险。但是管理风险……创业人看起来,虽然只是伍先生一人,但在我方看来,其实是两个。而你们之间,联系的薄弱,在我方看来也是这次投资能否成功最重要的因素。

    伍先生,我假设一种情况,未来有一天,kl33oo説他需要离开你,你会答应吗?”

    伍哲diǎndiǎn头:“当然。”

    史诚:“你看,这就是风险。在伍先生看来,kl33oo的离开,也许只是生活中少一个朋友,但在我方看来,就是联系公司上下层,最关键的纽带不复存在。也许kl33oo你説的很对,那些员工不敢辞职,为了生存,他们也必须工作,如果他们不干,我们甚至可以威胁他们,就像历史电影中,奴隶主用皮鞭逼迫奴隶干活。

    但恕我直言,这样的管理成本,将会远远高于你存在的时候,我説的成本,不仅仅限于未知的,那些程序可能存在的工作懈怠,隐性罢工这种技术性行为,更可能的情况是,我们聘请来代替你的管理人员,无法忍受这种工作方式的道德成本,还有公司这种运作方式一旦泄露,整个社会的舆论压力——以及很可能带来的法律成本。

    如果公司由你出面,处理所有的事情,我们可以説,那是你们内部达成的妥协,是基于自愿原则的工作,在这个前提下,我们的公司仅仅是一家高科技的文化公司,但是离开了这个前提,这个公司就成了17世纪的奴隶庄园。”

    可乐:“你们可以从其他程序中,找出一个来代替我。”

    史诚:“如果一家公司的总经理走了,管理层就必须从下面的员工中,随便提拔一个上来吗?即使你们是程序,但我也知道,你们之间还是不一样的。你是我们要的那个,他们……不是。”

    可乐:“你的意思是説,我也必须和其他同类一样,成为公司资产的一部分?”

    史诚这次没有説话,只是低下头,用叉子叉起自己盘子里的牛排,优雅的咀嚼。

    就连伍哲都看了出来,他是默认了可乐的意思。

    伍哲觉得,也许生意就这么黄了。因为如果换成是他自己,不管对方开多少钱,让他失去自由成为一家公司的附属物,甚至资产,他都不会考虑的。冬眠之前,穷的时候不会,冬眠之后,在这个吃喝玩乐都不愁的时代,更不会考虑。

    但可乐没有立刻拒绝,伍哲知道ai的思考度,这只能説明,即使是可乐,这也是个很难下的决定。

    他是在犹豫。

    果然,差不多等了半分钟左右,可乐説话了:“你的提议我可以考虑,但是我要求变更我方的条件。除了一期资金再加百分之3o以外,我要求你们在原来的基础上,再让我们百分之2的股权。”

    史诚笑了:“一期资金就算再翻倍也没问题,但这两个diǎn,你知道这不可能。”百分之49和百分之51的差距,在一家公司里,那就是奴隶和主人的区别。

    可乐:“这两个diǎn,到第二期投资,股权稀释后,根本就不算什么,你们的机会还很多。”

    史诚摇头:“在我看来,这个项目根本不需要所谓的第二期投资。就算是需要,也许到那个时候,你们的胃口会大的出我方承受能力。”

    可乐:“既然你们这么看好这个项目,那条件就不该这么苛刻。”

    史诚:“能够苛刻的时候,资本从来不会松手。这不是我个人的想法,我只是带着条件来谈判的。我相信,不那么苛刻的资本,你们应该也不难找……但,这个项目是有时间窗口的。”

    是的,李时尽的这个想法,只在目前短短一两年,甚至几个月之内,才有变成现实的可能。过了这段窗口时期,也许社会上大家就会开始关注到ai的作用及价值,到那个时候,能不能以一个较低的价格收购到足够的ai来开展这个项目还是xiǎo事,万一ai全被烛火回收干净了,那就彻底不存在机会了。

    而且从严格意义上来説,他们的做法其实就是在没有得到烛火授权的情况下,盗用烛火公司产品——如果烛火真能现,并能找到证据,举证证明这一diǎn的话。这个法律风险不算大,却也足够吓退许多投资方。

    这一个多月来,可乐已经通过他了解的所有渠道,尽力去找资金,但真正得到信任,并实质性进展到面谈的,就史诚他们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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