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羽贤觉得像过了许久许久,久到她快要毅力瓦解,终听到他一声长叹——「贤弟宁愿晕了,也不愿与为兄欢好吗?」

    他话中带怨慰,但她的本意绝非他所说的那样,她是因为……因为……

    「不能这样,要清醒着才好,清醒着才能记住一切啊……不能因旁人的计谋而去做这样的事,那样很委屈,我不想你受委屈……」她攒起眉尖不断呢喃,额头来回磨蹭着他的肩,此时一双有力的臂膀悄惜绕到她背后,将她两臂和身躯完全环抱住。

    她的背心被一只摊开的掌心微重地往下压,整个人伏贴在阁主大人身上。

    她听到他血肉底下的心跳声,那并不促急,而是一下下能直入神魂的单音。她下意识去听,一直听着、数着,不觉间那股暴涌的躁乱已缓下许多。

    「我不想那样……我不要……不要……」她垂下眼睫,唇间犹在细语。

    「好,我们不那样。」男人适才的哀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凊清浅浅的愉悦,「贤弟不愿我受委屈,为兄不受便是,全听你的。」

    「嗯……」她又拿脸蛋挨着他蹭。

    「乖,睡一觉便会转好的。」

    惠羽贤只觉颈后温烫,有股暖意温柔注进,舒服得不得了。

    真的……好舒服啊。

    她唇角不禁翘起,连一声哼声都来不及逸出,意识便已陷进香甜梦乡……

    第9章(2)

    感觉是冬日里的暖阳露出脸,透暖的天光迤逦到榻上,把她连人带被全都包裹住,也好像年幼时候在大山小村过冬,爹把炕头烧得暖烘烘,她贪恋被窝里的暖气,即使醒了仍卷在一团瑗热中赖床。

    有谁抚着她面、她的发,她嚅着啰呢喃:「娘……」

    下一瞬,她嘴上陡沉,被细细啃咬了一口。

    不是阿娘,娘不会这样咬人,她眸珠微滚,努力撑开眼皮去看。

    阁主大人清逸身影侧对着她,盘腿静坐,离她仅半臂之距。

    他沉眉敛目的侧颜有种出尘超凡的神气,宛如她曾见过的神佛石刻,高处云端之上,静看世间生死……她心头忽颤,不禁伸手去抓。

    「嗯?」阔袖一角突然被揪住的男人徐徐掀睫,侧目看过来,先是瞥了她一眼,而后将目光落在她探出的手上。

    她的手指修长好看,不似养在深闺的女儿家柔荑,却是指节柔韧有力度,斯文中能爆出力量的五指与秀掌。

    此时这样的一只手竟怯怯地来握他的袖,依恋之情显而易见,如何不愉?

    「贤弟这模样,让为兄当真难忍。」他再次瞥向她。

    ……又来了。阁主大人这德行,总能用一张清傲俊漠的面庞,淡淡说岀让人心音几要鼓破的话来。

    惠羽贤神识渐明,微赭着脸收回手,想到什么似地又去瞄他的嘴。

    她唇上被啃咬过的感觉扰感清晣,他倒一副「案发与他绝对无关」的神态。这间摆设简雅的房中仅有他们俩,总不可能是她自个儿咬自个儿。

    「礼尚往来方为君子之道,贤弟想从为兄这儿讨什么回去,尽管过来便是。」他看起来心情似乎很好,眉宇间的颓靡淡去,瞳底亦复神俊之采。

    是他还有话了?是要她讨回什么?

    ……也扑过去啃咬他的嘴吗?

    惠羽贤两只秀耳红透,未理他戏弄人的浑话,她掀被坐起,一边打量四周。

    惠羽贤一凛,侧首扬睫,与他的目光对个正着又甚快敛。

    「我们还在谷中的山腹里吗?」她微哑问,双眸被大窗栏外的晨阳景致深深吸引,日出云海间,光芒万千丈,明明远在天边却仿佛触手可及。

    凌渊然望着她被天光镶出一层金粉的侧脸,不禁屈指拂了下她的蜜颊。

    惠羽贤一凛,侧首扬睫,与他的目光对个正着又甚快敛下。

    「问人家话时,不该看着对方的眼吗?」凌渊然嗓声幽徐。「还是贤弟是因害羞了,所以不敢与为兄四目相接?」

    被阁主大人这么一激,她飞快抬眸,两丸眸珠瞠得圆大,还有些「矫枉过正」地直瞪住他,眼皮子眨都不眨。

    凌渊然先是一愣,忽被逗笑。

    「贤弟这般宝里宝气,教我怎么忍?」道完,他飞快倾身往她红唇狠啄一记,再船过水无痕般迅速退回原处。

    她错愕地继续瞪他,好一会儿终于迸出话——

    「你、你刚才偷咬我!」

    莫非此时才记起要拿这事来责回他吗?

    他家「贤弟」那颗正直、憨厚又聪明的脑袋瓜,想的事常跟人不一样啊!

    「是,为兄是偷咬了,贤弟喜爱哪种?是偷咬、偷啃好呢,抑或光明正大深得你心?」他大方承认,清浅一笑,「你觉得求欢,不能仅是嘴上说说那祥,该有更多法子不是吗?为兄很受教,会努力寻一条康庄大道直直通向你这儿。」剑指轻抬,探近她的左胸口。

    他的指并未触碰到她的身体,但惠羽贤只觉胸中热流翻滚,不住扩开。

    他、他哪里还需要努力找什么路?

    她对他的心意、她自己的心意,其实内心已昭然若揭……

    她只是不知如何去信,不晓得该如何说服自己,她是那个够格能与他比肩同行、一生相守之人。

    「我想知道……为何是我?」这话,自他告白后她就一直想问。

    「瞧着你,我心里欢喜自生,既然心悦之,自然是你。」好像她所问的实在太简单,他未加思索便答。

    惠羽贤表情怔然,跪坐着动也不动,心中却是狂风加暴雨、热流与激涛正轮番扫过……

    突然,她紧闭双眼,两掌同时使劲儿拍上两颊。

    啪!

    脆响一致,凛心凛意。

    「噢……」然后她才慢吞吞、似喊疼般长长叹出一声。

    她一直闭着眼,没看到凌渊然因她那两下「自掴」而眼角陡抽。是替她疼啊,但亦知她是方寸动摇,此时求徐稳渐进胜过强攻硬取。

    有东西正往她头上套!惠羽贤蓦地张眼。

    她两只秀掌甫从颊面上撤下,一块以红线系住的乳白玉已垂落在胸前。

    乳白玉约莫半个掌心大小,乍看像胖胖碗豆荚,可是温温润润的样子又似一弯白玉月牙,十分可爱讨喜。

    见她眉心蹙动,凌渊然抢在她问出之前沉静道——

    「这羊脂白玉的半月玦是娘亲嘱咐我给你的,要你好好戴着。两个半月方能成圆,所以你有一半,我有一半。」他从襟口掏岀另一块半月玦,一样胖胖的、温温润润的,一样以红线系紧,套在他颈上。

    他又说:「你将高祖爷爷们给的『贺婚红礼』全数留在绿竹广居,娘亲不敢收,遂将银盒原封不动送回苍海连峰,老祖宗自然气得一佛岀世、二佛升天,至今尚未消气,难道就连这块半月玦你也不肯收?」

    半月成双方为圆。

    分明是成对的两块玉。

    他们若各收一块,便是成双成对之意,且是他家阿娘为他们备上的,意义更加不同。

    惠羽贤握着玉,心尖直颤,却知倘使再拒,那便是矫情了,她是想要这块半月玦啊!

    最后她重重一点头。「嗯……我知道了。」再次握了握白玉,接着才郑重地塞进衣内,贴身戴着。

    她想,无论如何是要护好这块半月玦的。往后与阁主大人会怎么走?能并肩走到哪里?两人结局会是如何?有太多的不确定。也许……也许到了最后,还是得将半月玦还回去,在那之前,她想暂且让自己拥有它。

    凌渊然嘴角悄悄一勾,不是推敲不出她此时的心思。

    但,无妨。

    他家「贤弟」是「拉着不走,打还倒退」的倔性情,被逼急了就跑,只能用「温水煮青蛙」的法子来对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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