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味的话就赶紧回来,我等你来争宠。」道完,她笑出声,拿额头轻轻敲了石板门两记,又叹出一口气。

    「……兄长想要几个孩子呢?我想要三个,你说好不好。」

    「可是会不会有那么一天,我等得太久太久,等到已垂垂老去,兄长深眠不醒的外貌仍是水般澄澈、山般葱笼,到得那时兄长若醒来,还能认出我吗?」她又笑,轻轻两声却令眸角染了湿气。

    「老祖宗说,睡得越久,沉得越深,忘却的东西也就越多,兄长醒来之后,也许会把你我之间的事全忘了。」

    「嗯……真有那么一天,换我走得远远的,我们就不要再见吧,可好?」她回着,深深呼吸吐纳,陡地抬起头站直身躯。

    她等他。

    愿花所有的青春年华等他一人,等到不能再等的那一日。

    直到无情月爬满她的皮肤,碾压她的身躯,到了该放手时,她会潇酒远去。但在这之前,且让她心怀企盼,一直相伴。

    真打算长期待下,惠羽贤才觉这谷中山腹里的日子过起来亦挺有滋味。

    她原在想跟乘清阁轮流驻守的众人一样,在谷地外搭间羊皮小帐蓬,且既得老祖宗应允,她每日可进山腹、隔着晶石瓮室那一道石板门陪阁主大人闭关。但她所打算的完全遭老祖宗掐灭——

    老人家给了她两条路——

    一是直接住进山腹,每日随他们三老习幻宗之术、练御气之法,得了零碎时间才能去晶石瓮室前陪阁主大人。

    二是直接在谷外随乘清阁与牧族的众人驻扎,但也就甭进山腹了,省得他们三老还得天天开石门、关石门的,想着就累。

    惠羽贤能选的,自然只有第一条路。

    她没想过有一日必须「被迫」跟随凌氏的幻宗老祖们学习武艺,但如此受到「迫害」,她眼界再开,那是完全超乎她所能想象的境地。

    气之于人,以气宗而言,是人自内而外散发出来的一股力量。

    气之于人,以幻宗来说,不仅能发自内在,那四面八方所有圈围的、包裹的,尽是流动的、活生生的气,御气为己所用,只要掌控这无形的太能,天地万物尽为囊中之物,想如何操纵,随心所欲。

    之后她隐隐约约发觉,老祖宗似乎是将她当作「后补」,为防阁主大人沉眠不醒,无法履行之前所应下的承诺——那个要令凌氏嫡系弟子拜在幻宗习艺的承诺。

    其实她不在意,能学便学,尽力跟上,老人家安心便好。

    加上她后来越学越有心得,以南离一派和「邀浊引清诀」的内力为基底,再学凌氏幻宗的御气之术竟是进步神速,她心里既惊且喜,钻研起来便更有兴趣。

    但每晚夜半时分,她定然仍要去到阁主大人所在的瓮室处,也许背靠着石板门,也许又拿额头抵着门板,然后静静地,陪他待上许久。

    喃喃自语说着心里话,以为是跟他话家常,有时也哭哭笑笑的,越发像个疯子,她这习惯越养越严重,当真难戒。

    这一夜,她背靠着石板门席地而坐,在晶石瓮室外说着说着就睡着了。

    迷离幽梦中,她感觉巨蟒来过,顶着花儿慢条斯理地游到她身边啊蹭的。

    那朵大红花也跳进她怀里,很亲昵地跟着再蹭一波,但……她好困啊,困到眼皮张不开,巨蟒与红花后来像是放弃了,蹭不醒她只好慢吞吞走开,于是她无所顾忌,任由倦意袭来,再不去抵拒……

    而她这一弃守,终于啊终于,等到主大人又来入梦。

    噢,等等——不对!

    那不是梦,是真真实实曾有过的场景!

    她被拉回那段过往,恰如深藏在记忆中的某个点,徐徐为她展开——

    那时阁主大人领着她摘得幻景花,她带着花随他赶去绿竹广居。

    在那场景中,夜深人静的大广院回廊上,成排的灴笼烛火未熄,她与他并肩坐于廊,幻影花被她从晶石盒里捧出来活动,躲进她怀中乱蹭,像个刚到异地、很是怕生的孩子般,直巴着她不放。

    他瞧见了,淡笑叹。「花儿真似孩子,这孩子虽是咱们俩一块儿得的,可孩子只认娘,不认爹。」

    当时他对她心意已定,她则裹足不前又难以把持,被他这么似有若无地一撩,心尖直颤,红着两耳试图转开话题,遂问——

    「就兄长所知,这世上可还有较幻影花更奇的花?」

    他沉吟片刻,探指欲逼弄从她怀中探出「头」的大红花,却被花儿的小绿叶很不给面子地甩了一下,惹得他唇角更深。

    「就为兄所知,『更奇』不敢说,但确也是『一奇』。」

    他说,苍海连峰由数座高峰相连,峰首常见万年之雪,那雪地里会钻出一种俗称「还魂草」的青色小花,花朵小小的,茎却呈人形,在万年雪覆盖的所在神出鬼没,与其说是花草,更似吸取天地灵气而成活物的精怪。

    要说似精怪,她怀里的幻影花何尝不像?

    她不由得回出口,他颔首笑答——

    「所以才说是一『奇』,而非『更奇』,幻影花沁出的汁液可入药救人,更添药效,这是事实。却闻牧族朋友口耳相传,说这还魂草连花带茎除有返老还童的疗效,亦能让失忆之人再复记忆,更甚者,能令人忆及前尘之事,还前世之魂。」再次伸手过来逗红花,带趣揶揄,「如若是真,花儿啊花儿,人家还魂草可就奇得更胜一筹了。」

    她张眸醒来时,人仍在晶石瓮室处。

    贴着石板门的背部是暖的,但她心口却一寸寸缩紧,气息略紊乱。

    睡得越久,沉得越深,忘却的东西也就越多。

    她想起老祖宗之前告知她的,彷佛欲让她心里先有个底。

    阁主大人何时能醒?不知。

    她可以等,也决心等到不能等为止。

    可如果他某一天醒过来,却不再识她……她能怎么做?

    她啊,还能为他们俩做些什么?

    自忆起那段关于还魂草的事,惠羽贤出谷的次数变多。

    她出谷所为何事,不可能不跟老祖宗坦白,就为一探苍海连峰的每座峰顶,去寻找那可遇不可求的还魂草。

    许是她杞人忧天,但她宁可未绸缪,希望寻得一株还魂草。

    或者最终派不上用场,或者还魂草可念人「再复记忆」,「还前世之魂」仅是毫无根据的传言,不能作信,她却仍执意去寻。

    老祖宗不阻止她,亦无任何建言,似乎知道若不让她出去彻底奔走、将自个儿弄个精疲力尽,她浮动的意绪无法平复。

    于是她开始一次又一次的峰顶行。

    由近而远,一开始出谷去寻,三、五日便会返回谷中山腹,后来越探越远,一旬变成半月,半月又拉长成一整个月。

    从这座峰顶到另一座峰顶,放眼看去尽是万年不化的白雪。她蛰伏着、寻觅着,常会忘却时间的流逝,凭靠的仅剩内心那一点固执。

    这一次从峰顶下来,才发觉苍海连峰原来已是春天时候。如此算来,她此次出谷,在外边晃荡了近两个月。

    返回谷中山腹的路上,蜿蜓的山径两旁开着无数小花,白的、黄的、红的、紫的,被绿草和青叶衬托得格外可爱。

    她策马快蹄,远远便嗅到谷地里繁花盛开时散发出来的浓馨,以往闻起来觉得奇诡,觉得香气太甚,如今浓香随风扑来,拂了满面满身,只觉亲切心暖。

    但,她没料到会被团团包围,且是被乘清阁的人马在半道上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

    「回来了回来了!不用再找啦!」、「把信鸽放出去,说找着了,让几批人马全回来」、「谢天谢地,终于回来啦!」、「快!让玄元快去喜报老祖宗,说人回来了!」、「玄元又不说话,怎么禀报嘛?」、「这都什么时候,你还跟咱呛这个?」「玄元早跑了好不好!阁主突然跑掉,玄元小子哪可能不跟着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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